第26章

  正说着,厮养已牵来他的骏马,众人心照不宣地调侃,子竞不甚在意,左手挽缰,右腿一跨,转眼间人已稳坐马背上。眸光转向她:“小道长言之有理,我正愁路上只有我跟谢护卫二人,那该多无趣。”
  他俩后头,谢骋也上了马。
  三人整顿好,正欲启程。
  荣大贾带着家眷在门口相送:“仙姑,校尉、护卫,路上小心呐。”
  “放心吧大贾,我们会的。”羽涅浅笑道:“剩余的孔雀蓝,五日后大贾派人来观里取就成。”
  得知她调制孔雀蓝已成,子竞面上却仍端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闲话片刻后,三人踢踢踏踏上了路。
  踏过街巷,出了城门。月色如洗,洒在官道上。
  马蹄声嘚嘚,其中偶尔裹挟着一两声虫鸣。
  三人坐在马上迎着月光,慢悠悠地晃着。
  羽涅手伸到后头,从包袱里摸出三个水润饱满的香梨,分别扔给了身旁的子竞跟谢骋。
  子竞从空中接过,果子稳稳落进掌心。他低头瞥见是洗干净的梨子,才咬下一口。
  羽涅脑海中回想着白日里园圃荣夫人提起的事儿。
  她斜眼瞥向子竞,将他看了又看,到底还是没忍住。凑上前去,神秘兮兮问:“小校尉,我听闻何县令犯事被捕,这事儿…可属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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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洗心革面
  小城镇有点风吹草动,跟野火燎原差不多。
  昨儿晚他们正式捉拿何仁之,今日消息就透了出去。可见,大家伙平日看似在各过各的日子,但不妨碍竖起一只耳朵听听其他家的事儿。
  此事传得这般快,倒也不足为奇。何仁之身为怀远县令,只手遮天,坏事做尽,背地里恨得他牙痒痒的人多了去。恐怕白里夜里睁着眼睛,等他被下大牢,被砍头呢。
  听得她也知晓了这件事,子竞偏眸瞧过去:“小道长倒是消息灵通。”
  羽涅抿了抿唇,没点明谁告诉的自己:“嗐,我这不是听墙根,东一句西一句的,哪敢当真,不过是顺嘴瞎问而已。”
  捉拿何仁之,此事子竞本就没想保密,闹得满城风雨他也不在乎,最好传得更越远些。
  好让太守府那位,坐不能安,食不能咽,日夜悬心自动下水才好。
  他五指一收,勒住辔头,转眸望向前方:“何仁之被捕一事,确为实情。”
  她一听那大贪官进了大牢,心头欢喜得紧。此刻若不是在马上,定要手舞足蹈引吭高歌一番。
  “老天奶,终于,这个狗官终于被捕了,怀远的天终于亮了啊。”她向他细数何仁之这些年在怀远的所作所为:“小郎君都不晓得,那何仁之在怀远有多横行霸道。前些年东街粥铺的老掌柜,不过因着强制驱赶他们那些商户,要占地皮给自家亲戚开商铺用。”
  “老掌柜气不过,将他上一纸告到太守府,结果连个水花儿都没掀起。而那老掌柜最后还莫名死于一场大火,烧得尸骨无存。”说到粥铺老板之事,她音调沉了许多。
  子竞察觉到她微变的情绪,指节在缰绳上轻叩两下,语气听不出波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何仁之往日犯下的罪,他都会一一偿还。”
  犯罪赎罪,杀人偿命,在他看来,这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听闻他这么说,她心觉此人真是个好官。
  她转念想着,何仁之被捕一事,外人看来实属突然。但凭借前世看多了电影,她暗暗猜度,他们定在暗中已调查许久,不然动作不会这么快。
  一时间,她连手中香梨都忘了吃,一直拿着望向他,思量着问:“小道斗胆问一句,你们玄策军…是不是早在背地里调查何县令了?”
  他歪头看她,轻笑道:“小娘子怪聪慧。”
  稍加推理就能得出的答案,他并未多疑,这句话顶多是客套。
  夸完她,他俯身将手里吃了一半的香梨,喂给了自己的坐骑:“何仁之身为怀远军政一把手,要捉拿他得有足够的证据,且又不可打草惊蛇,暗地调查是不可避免的事。”
  她忽然想到甚么,眼睛一亮:“是有人…找你们玄策军做主了么?或者说,是你们自己发现了猫腻。”
  玄策军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调查何仁之,除了这两条,不会有其他可能。
  如若有人相告于玄策军,她真好奇那人是谁,简直是怀远再生父母。
  子竞余光瞟了她一眼,应了声:“是有人状告。”
  他如此回答,不是为了保密,纯粹是因为不想多说。
  何况她身世虽清白,但他在她身上仍有诸多疑虑未消,说多错多,索性少说。
  见他言至此未再说下去,她以为他是为了守住相关秘密,加上官府的案子有一定敏感性,当即没接着追问下去。
  只是道:“何仁之会不会被判处死刑?”问这个,她忖度着应是没问题。
  “贪赃枉法贿赂公行,私吞税银卖国通敌,虐民害物罔顾王法。”他悠然道:“此间罪状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人头落地。”
  “何仁之竟、竟还有里通外国之罪?”她万万没想到还有卖国求荣这一条,显得异常震惊。
  “不然你以为,柔然人为何在距城七里外就声势浩大,而不讷于言,敏于行。”半夜摸城头讲究的就是个悄么声儿,若大张旗鼓,惊动守军,则夜袭之利尽失。
  经他这么一点,羽涅才恍然大悟,她一张笑脸不可置信:“所以从攻城开始,就是一场戏?”
  子竞默认。何仁之的事已成定局,无所谓瞒不瞒。
  见他如此反应,她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清晰推论。
  此番攻城原是一场虚局,而玄策军却分毫不差地"恰好"赶到。按眼下境况,显然不是他们最初所言的,巡边之时察觉异动,遂发兵前来怀远。
  唯一可解的,只有一条,若菲早有谋划,岂能如此巧合?他们早就知晓,何仁之跟柔然人的密约。因而趁机借平乱之名,驻军怀远,好暗地调查何仁之贪墨通敌的罪证。
  现下看来,她深觉,或许连谢骋说遭人劫财受伤一事,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如果真是如此,能制定整个计谋,又能调动玄策军的只有一人。
  那个熟悉的两个字,倏然浮现在她脑海。
  她想了又想,思了又思,不可能罢。那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桓恂,如何突然洗心革面,成个好人了?
  总觉得哪里奇怪,史书白纸黑字判定的奸佞,行大义之举,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她沉思着,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或许桓恂背后另有他人出谋划策也说不准。
  念及此处,她轻咳了声,试着探问道:“何仁之一案,是你们统帅亲自经手指挥的?”
  她对自己的看法,他内心早已明了,也猜出她这么问的原因。
  他霎时来了兴致,回她:“小娘子这话问得有趣,玄策军上下,除了桓帅,还有谁能调动一兵一卒?”
  “我就说嘛,你家统帅真有济世之才,别人没办到的,你家统帅办到了。”羽涅悻悻笑了两声,咬了口手中的梨子。
  晓得她说的是违心话,他故意凑过去,开口道:“经过此事,小娘子觉得我家统帅为人如何?”
  《北邺覆亡录》为正史,她思量着,哪怕桓恂这件事做得没错,但不代表他为人没有问题。
  历史评价一个人,向来是综合性,并非从单一事件出发。
  她仍相信史书上对他的评价,可隔子竞面前,她断然不会说实话:“好…好得很,桓恂大人真乃民之父母,国之柱石,清正廉明,明察秋毫啊。”
  “有他当这个定北边军统帅,简直是我等平民百姓之幸。”她不忘解释:“我就说坊间里传的,根本是没头没尾的事儿。”
  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子竞唇角笑意更深,并未言语。
  一路闲谈间,他们几个很快到了灵宝观门前。
  三人勒马停驻,各自系好缰绳。
  羽涅打算取下马背上的包袱。
  她两手一提,沉得她又放了回去。
  子竞瞥见她包袱沉甸甸的模样,踱步近前:“小娘子这行囊里,莫不是装了石头?”
  她吟吟朝他一笑,故作娇嗔:“可不正是?路上还分了小郎君一块尝鲜呢。”
  子竞作势揉了揉下颚:“怪不得我觉得你那梨子,颇为硌牙。”
  他俩斗着嘴,未等羽涅再次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闻声出来的琅羲,站在大门外叫她:“师妹回来啦。怎的还不进来,刘婶在灶上温了饭,就等着你们开饭呢。”
  她朝他做了个鬼脸,回头应道:“我马上进来,小师姐。”
  转身面对沉重的包袱时,她向来懂得该求助时绝不逞强。
  至于找谁,她瞅准了身边人。她忽地眨眨眼,完全不在乎自己刚还想跟人互怼,嗓音瞬间软了八度,一双眸子柔软,眨巴眨巴:“帮帮忙小郎君,看在我好歹分了你个香梨的情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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