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梁菲那种心乱的感觉又上来,不自觉走进去在斜对面单人沙发坐下,有强烈被审视的感觉,梁菲到底年轻,不安和拘谨的情绪写在脸上。
  周泊言说:“梁菲?”
  梁菲抬头看他,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这两个字在周泊言的舌尖滚了一圈,周泊言又问:“哪个菲?”
  梁菲说:“芳菲的菲。”
  周泊言说:“独生子女?”
  前面两个问题还算正常,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奇怪,周泊言身上的气场造成的威压让梁菲反问不出口,老实回答,“不是,有姐姐。”
  周泊言说:“会开车吗?”
  梁菲说:“不会,没考驾照。”
  问完这几个问题周泊言突然站起来往外走扔下一句,“出去吃饭,饿了,你请客。”
  梁菲一愣:“你不回饭局了?凭什么我请客?”
  周泊言说:“饭局有什么好吃的,凭你泼我一身酒。”
  这个理由梁菲没法反驳,只好跟着走出去,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大老板还要我请客,也太小气了。”
  周泊言乐了,“你没听说越有钱越小气吗?”
  周泊言又说:“我叫周泊言,你可以叫我言哥。”
  酒店门口停着出租车,周泊言走过去。
  梁菲跟在后面,好奇地看着周泊言打开出租车后门,“我还以为大老板都有司机助理呢?”
  周泊言习惯性打开左后车门上车听到这话觉得有趣,“让你失望了,少看点电视剧。”
  一路沉默,周泊言不说话,梁菲也不开口,小城市不堵车,交通顺畅,车子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雾蒙蒙的路灯,路上也没几个人,两边都是矮旧的楼房,破小的店面,有58一晚的宾馆,也有全场2元的小店。
  要不是他主动提出来吃饭,周泊言都得怀疑自己被做局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下车,周泊言抬头一看,扑面而来的浓浓烟火气,小小的店面,黑板上写着菜单,桌椅随意摆放,很多人坐在门口用餐,墙上贴着海报和照片,看起来有点历史。
  梁菲带周泊言去的是永康本地一家多年的餐馆,店偏僻但有名,有口皆碑,永康市很多名人都来这地方吃过。
  老板娘拿着点菜本子过来问吃什么,梁菲看着黑板问周泊言,“有忌口的吗?”
  周泊言说:“不吃辣,不吃酸,不吃羊肉,不吃含亚硝酸盐的菜。”
  梁菲:“……”
  还有能吃的东西吗?难怪这人饭局上没怎么动筷子,难怪让她带他出来吃饭。
  梁菲说:“你看菜单上什么你能吃?”
  周泊言说:“看不懂。”
  梁菲只好拿出手机查哪些菜含有亚硝酸盐,点了三个本地特色菜一个汤,外加两碗米饭。
  等菜上来,周泊言看着一大碗黑乎乎昆虫,眉毛微动,“这是蚕蛹?”
  梁菲说:“知了猴,本地特色。”
  本地知了猴的做法是先炸后炒,带一点汤汁,很香,这也是梁菲从小吃到大的菜。
  周泊言拿起筷子尝了一个皱眉,“还有别的菜吗?”
  梁菲说:“放心吧,三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
  周泊言笑了一下放下筷子,这顿饭是挺家常。
  梁菲刚才饭局上没吃饱,加上这顿饭又是自己花钱,一个接一个吃知了猴,先好好吃饭再说。
  周泊言见她放松下来,这个地方看来她比较熟悉,人在熟悉的地方容易放松,调侃道:“现在不害怕了?”
  梁菲说:“我刚才也没害怕。”
  周泊言好笑地看她一眼,“嗯,挺勇敢,不想来饭局?”
  梁菲点点头,“我不知道我来干嘛。”
  周泊言说:“你自己别扭,别人也别扭。”
  梁菲说:“家里长辈总觉得这些饭局很有用,可以长见识,学习饭局礼仪,说不定还能搭上什么关系,我来参加这种饭局除了点缀气氛还能做什么,饭局礼仪还不如网上找个视频。”
  周泊言不置可否:“玩过狼人杀吗?饭局就是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你是平民身份也会影响气氛,躬身入局就好好玩游戏,不能太当真,多见人多参加饭局,这样才能镇定自若,见怪不怪。”
  梁菲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待过饭局,这些话也没有人对她说过,想到饭局上这个人风度翩然的定下我干杯,你随意的喝酒规矩,她诚恳地问:“做生意一定要喝酒吗?”
  周泊言想了想说:“你问这个问题说明你排斥这件事,排斥一件事就不会擅长,不是你擅长的事不要太勉强,也可以不喝,没有那么大影响。互联网、大消费、科技型企业大多是复杂的商业运营载体,多维度竞争,高度专业化,酒桌饭局是锦上添花,小地方小企业拼喝酒攀关系多,各自有不同的生态圈。”
  周泊言创业十多年,公司做到这个规模,细算下来靠吃饭喝酒的生意不能说没有,一定不是主要生意。
  梁菲像是找到了知音,彼时还不知道向下兼容的说法,她投简历的时候只投科技公司,下意识觉得这些企业硬实力更强,周泊言的话一下子把她隐隐约约的感觉给清楚准确地说了出来,她点头如捣蒜,“我也觉得。”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只有经历过才知道这句话背后要取舍挣扎的地方,周泊言今天已经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耐心和小孩纸上谈兵,随即转了话题,“何楚箫是你表哥?”
  梁菲自觉今天饭局表现太差还泼了主宾一身酒警惕地说:“怎么,你要找他算账吗?”
  周泊言说:“不会。”
  梁菲说:“表哥,我讨厌他,讨厌他在饭局里谄媚讨好大人物,在家里耍威风看不起不如他的人。”
  周泊言淡淡道:“他有他的生存之道。”
  梁菲抬头看他,放下筷子说:“你觉得我说这些很幼稚?”
  周泊言说:“符合你这个年龄的想法,想得多做得少。”
  说话间新的菜已经上来,番薯粉皮炒肉,老豆腐煲。
  周泊言夹了几筷子尝了尝又放下筷子,梁菲说:“不好吃吗?”
  周泊言说:“还行。”
  梁菲没有看出来哪里行,她已经很努力地避开他的忌口,不酸不辣的菜已经排除了一大半,不含亚硝酸盐又把半加工的菜排除掉,就没有几个菜能点的。
  周泊言说:“你什么时候毕业?”
  梁菲说:“今年毕业。”
  周泊言说:“在哪里上学?”
  梁菲含糊其辞:“在本地。”
  周泊言说:“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工作?”
  梁菲说:“反正不考公考编,打算找个大公司做销售。”
  周泊言说:“我可以帮你。”
  闻言梁菲抬头,周泊言正看着她,周泊言的风度和气质和这小餐馆格格不入,梁菲问:“为什么?”
  周泊言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梁菲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再接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明明两个人是面对面坐着,这些对话却都好像隔着无形的墙,他不想花费时间精力给出解释和回应的态度很明显。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提供帮助?梁菲想也许只是随口一提,吃人手短?她太较真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周泊言吃得少,梁菲拿了两个打包盒把剩下的菜打包。
  周泊言站起来去前台买单,买完单回来问:“你住哪?”
  梁菲说:“就在附近,我走过去就行。”
  周泊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走吧,我送你。”
  不容拒绝的语气。
  梁菲打包完站起来用方言跟老板娘说要买单,老板娘说你老公买过了,梁菲一瞬间脸红到耳朵解释说不是我老公,看了周泊言一眼,“不是说我请客吗?”
  周泊言听不懂方言,梁菲的突然脸红,扭捏的动作看在眼里,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脸红什么?”
  梁菲说:“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从餐馆出来,沿着江走,江边的一侧垂柳随着风飘动,另外一侧是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上放着暖黄的路灯,圆月倒影,波心荡漾。
  江风徐徐,吹拂着树木绿植,发出沙沙的响声,
  隔一段距离摆放一张休闲长椅,夜跑的人擦肩而过。
  路过一个沿江连廊,有楼梯拾阶而下,有人在江里夜游嬉闹,仔细看江边拉了浮漂。
  周泊言说:“这是什么江?”
  梁菲说:“永康江支流,小时候我们都在这江里游泳,我能一口气从这头游到那头。”
  周泊言用眼神丈量了下江面的宽度,觉得这小孩在吹牛,唇角漾起一点弧度。
  梁菲的眼睛忽闪忽闪,感觉到他的怀疑,歪着头说:“你不相信?我跳下去游给你看。”
  周泊言觉得离开饭局的梁菲有不一样的感觉,有一点可爱,也有一点天真,还有一点俏皮,到底是年龄小,笑了一下:“我相信,千万别跳,我不想上本地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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