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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因季无殃一直卧床休养,她们只能直接往她的寝殿相见,众人绕过徽音殿的前殿回廊,又走过中庭花园,才来到幽静的后殿门外。
  这里廊下也站了好些宫人,知道她们来了,都在这里候着,见几人往这边走来,有宫人转身进屋通禀,不多时又走出门外,说道:“圣人有请。”
  旁边一位宫人将厚门帘掀开,请她们依次入内,妊婋在伏兆之后跨进门槛,顿觉温暖如春,殿中花香扑鼻,又隐约带着些淡淡药气。
  寝殿外有处堂屋,带她们进来的宫官抬手请她们脱外袍,季显容熟络地摘下暖帽,又解了大披风,妊婋和伏兆还有何去非三人也将各自的暖帽和外罩袍脱下来,递给了旁边的几位宫人,才继续跟随宫官往里走来。
  转过两道屏风,她们才瞧见挂着明黄帐幔的长榻,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靠坐在榻上,瞧见她们进来,只说:“都不必拘束,坐吧。”
  妊婋抬眼朝那榻上望去,见季无殃穿着一身家常的素色锦袍,没有挽髻,长发披在一侧,梳得齐整服帖,神色从容而谦和,眼角唇边的皱纹随着淡笑舒展开来,还带着几分书卷气。
  季无殃看着她们几人在榻前锦墩上坐下,又见季显容和往常一样直接走到她榻沿边坐了,问母皇今日可有好些,她拉过季显容手拍了拍,只笑说“好多了”。
  季无殃说完又转头看向榻前几人,随后把目光停在了伏兆身上,方才她走进来时,季无殃就看见她了,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厚锦袍,留着极短一层发茬。
  前两年在燕国时,伏兆曾蓄过一段时间头发,长了约有寸许长,后来回到长安还是觉得不习惯,又叫隽羽给她剃了,只冬日天冷时才留起薄薄一层发茬。
  她这个模样,倒叫季无殃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光景,那是她的百天礼上。
  伏兆出生在夏日里,那一年正赶上洛京的长夏格外炎热,伏起在她满月礼上给她剃完胎发,每隔十日还要再剃一回,所以一直到百天礼那天她都还是光着头。
  季无殃也盛装出席了她的百天礼,从伏起手里接过那胖乎乎的小小光头,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儿。
  见怀里幼儿穿着一件轻罗无袖小宫衫,季无殃伸手去逗,却被那小光头一把攥住手指,笑嘻嘻地尿了她一身。
  织锦局制了整整一年的缂丝宫袍,她那日初次上身,穿了还没有一个时辰,就这么毁了。
  这些陈年往事,季无殃并没有对她们细说,只是提起自己曾参加过伏兆的百天礼,感慨时光荏苒。
  随后她让季显容跟何去非到前殿等候,说还有些话要跟伏兆和妊婋长谈。
  等她们离开后,季无殃也屏退了房中的宫人,整个寝宫内室只剩了她和伏兆还有妊婋三人在内。
  这时季无殃又细细打量了一回妊婋,想到她母亲妊疆,于是说起了一件妊婋和伏兆都不知道的往事。
  “妊将军当年从滇南得了一件特制兵器,又获悉了那边的生女秘法,在她有孕后,曾将一位巫医引荐给了伏起,可惜这样事在当年朝中太过惊世骇俗,妊将军后来也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才不幸遇害。”
  第281章 故人长绝
  季无殃三言两语,把当年的情况给她两个简单讲了讲。
  在妊婋和伏兆还没出生的三十多年前,旧朝宁宗登基不久,倚仗着懿德太后母家一众男臣重整朝纲,因懿德太后母族势大,伏起也趁机揽了几件职司和封地军权在手,一时间风头无两。
  妊婋和伏兆于同年春夏,先后出生在伏起权势鼎盛之际。
  几年后随着旧帝皇位稳固,他开始扶植皇后和贵妃的母族男臣,又提拔了一批寒门士男,还在暗中启用阉党,以多重制衡懿德太后的族亲,同时也忌惮起了自己的妹妹。
  旧帝令阉党寻些伏起的把柄,原想着借她未立驸马私自生子一事,查其府中秽乱不检,却被阉党查到伏起的亲信翊卫妊疆与滇南部族往来密切,而她与伏起先后诞子,也与那边的巫医有关。
  在阉党看来,这不仅是祸乱宗室血脉,更是私下勾结外夷,尤其伏起在蜀中的封地南端正与那滇南部族紧邻。
  妊疆很快发现事有泄露,当时她还在外出办差,因一桩朝中牵扯颇广的贪墨案,也是阉党奉密旨构陷太后外戚,同时也把皇后族亲男臣牵扯了两个进来以做敲打,伏起为了避免自己被卷进其中,让妊疆带人毁掉了一些相关文书,随后妊疆发现她们与滇南部族联络的事被阉党察觉,于是在暗中除掉了那两个探听公主府情况的阉人,但紧接着遭到了后来赶到的阉党偷袭,不幸遇害。
  事后季无殃从自己盯着阉党和公主府的眼线处得知了前因后果,因探听消息的那两个阉人被妊疆杀了,伏起也迅速派人善后,将私联滇南边疆部族的事遮掩了过去,季无殃也在宫中悄悄除掉了几个可能知道些内情的阉人,没让此事传到旧帝耳中。
  表面上妊疆是意外因公殉职,公主府上下都是这个口径,伏起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因此也没将内中实情告诉师傅妊辞。
  季无殃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静静看向妊婋和伏兆。
  妊婋垂眸想了想,这些事与她先前得知的情况大体吻合,至于公主府私联滇南的事,她也没感到很意外,毕竟那柄坤乾钺就是大巫部族送给她母亲的礼物,获悉她们族中的引坎孕育法也在情理之中,而以当年旧朝的风气,这些事只能暗中进行,大巫部族那边必定也是谨守诺言,从未外传过此事。
  妊婋听季无殃方才的语气,是始终知道这些事的,而且得知内情后也没透露给旧帝,说明至少在她母亲去世前后,季无殃跟伏起并不是敌对关系,所以才会帮忙瞒下这些事。
  坐在她旁边的伏兆也想到了这一点,皱眉看向季无殃:“那你们后来又为何会交恶?果真是因为党争么?”
  季无殃听她这样问,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缓缓讲起了后来的事。
  妊疆去世后,伏起变得阴郁乖戾,在与阉党和士族党羽斡旋的过程中,逐渐对旧帝起了杀心,那一年旧帝突发险病,正是她下的手,只是那天旧帝胃口不佳,用膳极少,因此没有当场毙命。
  起初懿德太后不知道是伏起下的手,旧帝病重期间,懿德太后临朝摄政,等旧帝逐渐康复还政后,她偶然间察觉了隐情,得知伏起谋害皇兄,懿德太后为此严厉斥责了她,又因此情实在过于重大,只得替她死死隐瞒。
  转年季无秽所生的皇次子一夕夭折,不久后,旧帝又因前毒遗症出现病情反复,懿德太后再次临朝,暗中选好了继位的宗室男,并与伏起谋划待新帝登基后,令皇后和贵妃姊妹二人自尽,为旧帝殉葬。
  季无殃提起这件往事时,眼里仍然藏不住恨意:“老太后一向不喜欢我,但我也没想到她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当初先帝为男儿择选太子妃时,懿德太后曾举荐了自己的内姪女,但先帝不愿两朝外戚皆出一族,于是选了出身江南世家的季无殃。
  就因为这件事,懿德太后对季无殃百般看不顺眼,后来又见季无秽一入宫即封贵妃,宠冠六宫,同时她二人的母族男臣在朝中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懿德太后更视她姊妹两个为红颜祸水。
  但伏起跟季无殃有过不浅的交情,知她是个有才干的人,因此没同意懿德太后赐死的决定,说一旦龙驭宾天,只将皇后贵妃软禁即可,又请了师傅妊辞从旁相劝。
  然而懿德太后却是决心已定,不止是出于私念,也是为了打击朝中的江南党派,甚至连赐死的懿旨都令人拟好了,季无殃从宫中眼线处得知此事,又见旧帝病情确实不大好,担心伏起来不及阻止,于是当机立断先对懿德太后下了手。
  “老太后疼惜男儿不比疼她少,还曾为她谋害兄长一事厉声训斥她,我此举既是为我自己,也是为她,遗憾的是她不懂我的苦心。”
  旧帝在懿德太后崩逝后再度好转,日常御用饮食药膳甚至熏香上,防范都变得极为严密,却并未查出这次突发遗症是有人暗害,只是旧帝得知伏起在这期间频繁联络朝臣,对她愈加忌惮,遂寻了个由头将她贬去了封地。
  当时宫中皆道老太后是时气所感突发暴毙,唯有妊辞发现了其中端倪,认为此事还该让伏起知道,以做防备,但季无殃很快也得知了此事,为避免走漏风声,她派人暗中结果了妊辞,又假借阉党名义出宫追寻,果然寻到了往伏起车队报信的嬷嬷,只是没寻到她孙子虎儿。
  伏起后来还是知道了母亲其实死于皇后之手,三年后她从封地回京,正是为了找季无殃当面对峙。
  “我原以为我们还有机会握手言和,但她怨我信不过她,又为她母亲的死恨透了我,那次她回京,就是为她母亲报仇来的,既然还是走到了你死我活的这一步,那我只能,送她们母子团聚了。”季无殃说完这话,转头看了伏兆一眼。
  伏起薨逝后,益州府邸被清算抄检,府中遗孤在混乱中上奏请旨出家为母守陵,季无殃也从亲信处得知了益州的情况,那年九岁的伏兆,在她看来并不难杀,她也曾想过是否有必要斩草除根,但念头只动了一瞬就被自己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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