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但刀委认为她们仍然应当保持中立,所以坚持给长安也发了国书,并让妹妹刀婪做主使前去打探情况。
如今刀委在国中权柄日益加重,军务内政大部分时间皆由她做主,而舍乌因年岁渐长,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许多事上精力不济,去年春天她还曾因头风反复发作,卧床休养了整整三个月,刀委为她向蒙雌屹求请了两位巫医来调理经络,平日得闲时也常往舍乌这边问候病情,在榻前端汤奉药。
前段时间二人在对待宸昭两国的态度上出了这场分歧后,舍乌静思数日,认为在中原尚有动荡的时期,执政分歧不利于凝聚国力,于是她决定将黔王之位正式交给刀委,趁着身体好转时走完了王位交接仪式,让国中权柄以体面的方式完成了传递。
就在刀婪启程前往长安的同一天,舍乌也乘车离开了矩州,往她的家乡滇南北部养老去了。
因长姊已登王位,刀婪的身份跟着更上一层,这次到访长安的排场也愈发隆重,宸国九霄阁在黔南来使前的国书中得知刀委即位成为了新任黔王,这日外使司出城接待,也发现刀婪使团内随行的官员职位和规格比从前明显不同了。
而南海国此次派来长安的主使,还是从前来过长安的那位琼州岛管事潮姑,和上次出使一样,她们先从交趾湾登岸到黔南矩州,再跟黔南使团一起经蜀中北上。
两支使团抵达长安的几天前,南海国主使收到司砺英派人飞鹰传来的密信,得知自家流求岛与昭国闽东水师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又在此事后与昭国达成了新的协约,司砺英在信中提醒她谨慎应对接下来与宸国的南海互市洽谈。
云梦泽一战后,各国停摆了一段时间的邦交关系,都在谨慎地缓慢恢复当中,隽羽在招待黔南与南海国使团的接风宴上,没有回避中原目前的纷争与问题,但她也没有明确提起昭国,而是称她们会尽快与燕国协商确定中原接下来的走向。
自从隽羽得知伏兆在燕国一切安好,宸国位于洛京皇城福清宫的驻燕大使府也没有被封锁,上元府只是请她们不要离开洛京,隽羽也随即撤去了燕国大使府外围的朱雀军侍卫,同样请燕国大使玄易和参赞穆婛等人不要离开长安。
随后隽羽与九霄阁众人商议,准备就燕国国书中提出的几项休战要求,遣使往洛京去谈一谈,再看使团能否跟伏兆见上一面。
她甚至在使团中安排了一名跟伏兆身高体貌十分近似的内卫,吩咐使团众人见机行事,想方设法以假换真,把伏兆偷回来。
宸国要向洛京遣使的国书,在初秋时节摆在了上元府议事厅里。
众人商议半晌后,一同拟订了答复国书,称欢迎宸国使团到访洛京,但没有在国书中明确承诺使团能与伏兆相见。
这天她们议完事,妊婋回到晏安坊大院,盛了两份餐食来找伏兆,推开门时见伏兆仍旧坐在外间大摇椅上,手里拿的是豹子寨最新出的《寨闻》,正在那里看得颇为投入。
妊婋进屋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叉腰对她说道:“我过两日要往登州去看看那边外海与江淮水师对峙的情况,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海?”
第251章 万里澄澜
伏兆听了这话,从那张硕大的《寨闻》报后面,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来:“看海?”
这段时间她在圣人屠的陪同下,到洛京城里逛了几圈,还到皇城里去了一趟,看了看她母亲和祖母从前的宫殿。
听说福清宫的宸国大使府多次向上元府询问自己的情况,但由于两国目前还没有达成新的协约,上元府暂时没同意让她们相见,伏兆也没有坚持,只让上元府给她们大使府里的人带话说她一切都好,让她们耐心等待后续的洽谈结果。
这阵子伏兆在洛京难得悠闲,不出门的时候,每日就靠着上元府给她送来的各种书报画册消磨时光,暂且把那些国仇家恨撂在一边,又因那些书报上的趣闻,对燕国如今的各地民风也起了些兴致。
此刻听到妊婋的邀请,伏兆歪头想了想,问:“我终于能吃上螃蟹了?”
妊婋微微一笑:“我们登州的海味可不止螃蟹。”
带着对海味的向往,伏兆几天后穿着圣人屠给她裁的一身轻便劲装,在晏安坊门外一跃上马,跟妊婋和厉媗等一队人往城门行去。
当队伍走到洛京东城门外短亭时,伏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洛京城墙,从她这个方向望去,洛京后面八百里就是长安。
而在她看不到的长安城外,此时此刻也有一支队伍才刚离城,正是隽羽派往洛京的宸国使团。
伏兆看完那城墙,转过头来轻扽缰绳,继续策马东行,把洛京和长安都抛在了身后。
她们去登州的这一行队伍共有二十三人,除了妊婋和厉媗以及伏兆外,还有一队皇城学子和准备去水师应征的幽燕军将士。
整支骑行队伍由几名学子打头,后面跟着妊婋和厉媗,二人一左一右把伏兆夹在中间,周围则是一圈骑兵将士。
妊婋她们这次轻装出行,都没带任何兵器,只有那队将士腰间挂着一卷长鞭,其中还有几人身上配了一把木铳。
伏兆默默观察了她们一路,她一直想要弄明白幽燕军当初在云梦泽战场上的新式兵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合她这段时间在《寨闻》上读到的研学馆文章,她推测那些木铳是用来发射引雷弹的,而那些人腰上挂的一卷长鞭,她想上面应该也带有某种通雷脉的装置,路上她听她们说话,得知这鞭子也单独有个名字,叫做“霆鞭”,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显然燕国近些年一直在尝试利用雷电,并且已经熟练掌握了相关技法,各式各样的新型兵器和用具也随之应运而生。
有放置在船上或炮车上用于远程打击的大型雷击器,也有随身携带的小型雷电用具。
前者使得她们能在短短几年内,以数量不多的新造船震慑东岛倭寇,还能和舰队规模数倍于她们的江淮水师对峙,甚至在战力方面可以“打个平手”,而后者则可以控制雷脉的强度,让她们在云梦泽战场上瞬间麻痹两军对阵的将士,让所有人短暂失去行动能力,不得已被俘。
她不知道燕国在这方面研究了多久,从《寨闻》上看似乎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上元府众人在她此前问起新式兵器时,也从未给过正面回应,所以她只能靠书报和这一路上的观察,自己拼凑揣摩燕国研制雷器的来龙去脉。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拿这些新式兵器和用具跟自家钻研奇巧的天工阁和灵枢阁做对比,思索她们是在哪一步走岔了路,使得两国之间出现了如此悬殊的技艺之差。
这些年她们两国互市频繁,燕国时常有些新式用具和技法传入宸国,天工阁和灵枢阁也会在这些奇巧之上加以改造,制成自己的东西,但细细想来,那些器具技法,其实都是从燕国用具上演变而来的,却罕有自家推陈出新的巧思。
伏兆这一路东行边看边想,比在洛京时沉默了不少,妊婋和厉媗看在眼里,不知她在想什么,也都不去打扰她。
她们沿途在各地馆驿下榻,食宿杂务都是各顾各的,不像先前在晏安坊大院里住时,上元府每天还得分出一个人给伏兆端餐食,如今在路上,各处馆驿每日有提前做好的几样菜,大家都是各自拣选爱吃的。
平日路上换洗衣物,也是用馆驿院里的洗涤篮自行晾晒,这种洗涤篮其实早就传到宸国了,长安太极宫里也有,只是伏兆起居上许多事都有宫人代劳,直到来了这里她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这一路上许多事没人替她做,她跟着妊婋她们有样学样,也渐渐习惯了。
其实这些琐事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年少时在铁女寺里,师太们关爱之余,教导亦颇严厉,日常许多事她都要亲力亲为,并没有人左右伺候。
直到入主长安之后,她才在众臣倡议下,恢复了从前皇室里的各种宫廷旧规,行动离不开宫人服侍,从礼法上来讲,这是身为国君应有的体面,也是为了巩固新国秩序,树立绝对权威。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然而这一套千百年来行之有效的准则,如今却被燕国彻底抛弃了。
她不清楚这是否直接促成了燕国近年来的技艺出新和学说兴起,但她觉得这其间必定有些因果联系。
她们一行人在夏末初秋时节不紧不慢地往东走来,在过了鲁东中部地界后,各地馆驿里的餐食开始出现了一些干制海味,多是贝类和干虾海菜,等她们渐渐靠近登州,馆驿里就开始有些更加新鲜的海味了。
“吃上鲅鱼馅儿大蒸角,就知道登州城不远了。”妊婋这天端着自己选的两碟菜和角子,在伏兆对面坐下来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秋风吹,蟹脚肥’?这时候来登州,正是吃梭子蟹的季节。”
不待伏兆答话,厉媗也端着餐盘在旁边坐下来,听了妊婋这话接道:“我就不爱吃那玩意儿,扒壳忒费劲了,钳子又硬,一咬直硌嘴,不如大对虾吃着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