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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行了三里山路,来到广元公主陵外牌坊前时,雨渐渐止了,天边的云被风吹散,腾挪出一小片夕阳来,照在牌坊和石阶上,这时陵园后方的铁女寺上空升起几缕炊烟,缓缓融入尚未消散的雨雾之中。
  两侧林边开始有些悠扬的鸟鸣声阵阵响起,雨后的山路上湿润清冽,带着淡淡的草木泥土气息,使这肃穆的陵园竟多了几分安适惬意。
  “背山面阳,藏风得水,这倒是个长眠的好所在。”千江阔称赞了一句。
  昙烛也点头叹道:“这片地方还是先殿下当年自己相中的,说日后若薨于蜀中,也不必千里迢迢回洛京了,不成想……”
  一道一尼说着话拾级而上,妊婋跟在她们后面一边听一边四处瞧看,得知当年广元公主离京回封地时曾对外表示自己将在蜀中度过余生,随后很快命人到益州周边踏勘风水,在她正式回到益州封地半年后,终于选中了铁女寺前面这片山地,开始着手为自己修建陵寝。
  这必然是蒙骗京中的说辞,妊婋看着脚下的石阶想,她这是在向京中表示她决意退步抽身,同时借着修建陵寝暗地里积蓄力量。
  不多时,她们走过三段长阶,又经过三层牌坊,再上了三段长阶,来到一处宽阔广场,正中间是座祭祀庙堂。
  这边的守卫走上前,先向昙烛行了个礼,随后又请妊婋和千江阔取下武器由她们代为保管,她们进山前听昙烛说了陵寝内是要收走兵器的,于是妊婋取下了身后的坤乾钺,千江阔也把腰间那袋如意珠拿了下来,一齐递给那守卫。
  “这两位东国客人还要在寺中歇宿三两日。”昙烛说道,“请将这些兵器送到内禅房仔细收好。”
  那守卫郑重接过后应了一声“是”,拿着坤乾钺和那袋如意珠往后面铁女寺的方向先一步去了。
  等那守卫离开后,妊婋和千江阔又跟随昙烛走进面前那间宽阔祭堂,看她给广元公主进了香,才退出殿外从旁边甬道往后面铁女寺走来。
  自这日进山以来,她们也在山路上和方才祭堂中瞧见了几位铁女寺中的比丘尼,见她们身上的粗布佛衣并不宽大,腰间都束着宽腰带,双手多戴护臂,下身长裤绑腿,脚上是轻便布鞋,颇有武禅师的风范。
  妊婋与千江阔此前也听昙烛讲过铁女寺的来历,知道这是一座武禅寺,在前朝的和平年月里,蜀中因几朝帝王信佛而建起了不少禅寺,通常会随寺庙划些田地果林作为产业,又得官府免征徭役赋税,还有周边民众香火供养,寺中米粮一向存量颇丰,到了改朝换代的动荡年月,便成为周边地区的流民避难之地,自然也容易成为盗匪劫掠的目标。
  铁女寺最早也只是一间静修文禅的比丘尼寺院,只因后来经历过一场前朝动乱,为了保全寺院存粮和在此避乱的民女免受盗匪侵扰,寺中众尼改修武禅,持续至今。
  广元公主获得此处封地后,有一年朝中言官上奏称武禅比丘尼寺多有不雅,又说有个别比丘尼寺庵在民间招收女子传授枪棒带坏风气,建议朝廷下旨整顿,果然此后由礼部祠录司协同各地州府对下辖比丘尼寺庵进行限期查改。
  铁女寺也收到了相关敕令,但广元公主上奏说她要从铁女寺挑选些人才到公主府里做贴身护卫,还要请武禅师为府上护卫做教习,这才在各地大规模查改武禅比丘尼寺时保住了铁女寺免受影响。
  “当年公主府的翊卫常来寺中为殿下择选人才。”昙烛转头看了妊婋一眼,“说来也巧,那位将军也姓妊。”
  第134章 金风未凛
  妊婋不知道自己那晚与伏兆和隽羽的谈话有没有被她们透露给九霄阁中的其她人,但此刻见昙烛的神色似乎并不知内情,她只是微微一笑:“我这姓不多见,的确是巧事。”
  千江阔在一旁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向昙烛问起当年那翊卫将军在蜀中可有什么事迹流传。
  昙烛想了想说道:“听说她还曾为寺里联络过打造兵器的事,长老们应该知道得多些,那位将军二十年前就已去世,我出家来到寺里时她已经不在了。”
  夜幕悄然落下,她三人说着话来到寺门前,早有主持派来的几个沙弥尼正在这里等候迎接,她们亲亲热热地同昙烛问过好,又向妊婋和千江阔施了佛礼,请她三人入寺歇息。
  寺中早为她们预备好了客院,因天色已晚,那几个沙弥尼给她们带了住持长老的话来,说请她们先在客院用些斋饭歇息一晚,待明日再见不迟。
  昙烛有自己的旧日禅房,她跟沙弥尼们一起送妊婋和千江阔来到客院,说了几句话后才告辞离去,千江阔目送她们走远后将客院门关了起来,转身到客堂见妊婋正把桌上食盒中的斋饭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
  二人简单吃过饭,千江阔见旁边架上有茶粉和点茶的用具,遂与妊婋一起将堂屋桌上清了出来,悠然对坐闲谈。
  千江阔将点好的一盏茶送到妊婋面前,提起了昙烛先前口中那位广元公主府旧日翊卫,问妊婋与这妊将军是否有些渊源,或许可以在此地探寻一番。
  妊婋想了想,还是把她在长安那晚进宫与伏兆和隽羽的谈话跟千江阔说了一遍:“若广元公主府仅有一位姓妊的翊卫,那她说的那位妊将军,应该就是我母亲。”
  千江阔对此倒不意外,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把身子往旁边凭几上一靠,思索起来:“先前那位姜嬷嬷说过妊尚宫的女儿去得早,想来她带你进宫见伏兆那年,你母亲已故去了,方才昙烛话中也说这位妊将军二十年前就不在了,算算时间倒对得上,看来她是在广元公主失势前出了什么意外,明日我们见了住持,说不定也能问出些前尘往事。”
  说完这话,见妊婋默默不言,千江阔又坐起身来,用她那双弯月眼关切地看向妊婋:“先前你没跟大家提起夜里进宫的事,是不想与伏兆这边的人和事牵扯过深么?怕自己回去面临什么立场问题?”
  妊婋也捧着茶盏看回千江阔,她同灵极真人的这位三徒儿相识较晚,比起千光照的从容弛然、千渊海的沉潜刚克以及千山远的温厚稳重,这位热诚的三师姊大抵是好奇心最重的,只是不论大小事在她这里都好似一叶扁舟,弄清了底里后便任其自流,妊婋倒是不担心她会因身世对自己有什么成见。
  “不想牵扯过深,确实有一点吧。”妊婋低头想了想,“我其实不想像伏兆那样过于执着从前的事,毕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要探究一番,看看自己当初是如何落得流浪荒野的,也想看看生我养我的人都曾经走过了哪些弯路,或许可以由我来修正。”
  她说完停顿片刻,喝了一口茶,又抬头看向千江阔:“至于立场问题嘛,我从没有因为这些事有过什么动摇,其她人知道这些事后将会如何看我,那就是咱们回到洛京以后的事了,到那时我自有话说。”
  千江阔听完笑着拿起茶盏同她手里的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你能这样想得开就很好,洛京如今多少做了府君坊君的人,也还曾跟旧朝有着不浅的瓜葛哩,咱们本来也从不以出身论立场,不说你建国前后的战绩,仅此行出使多地为我国开创的局面已是衾影无惭,何惧人疑!”
  她二人坐在客院堂中聊至更深夜静,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堂屋中四溢的茶香被廊下弥漫的雨气冲淡。
  这雨自二更时分起,竟下了一整夜,至天明时仍未停歇,时大时小,时重时轻。
  “这可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呐。”
  妊婋晨起洗漱毕推开房门时,住在她对门的千江阔正在廊下站桩,见妊婋披了件屋中备下的大氅,千江阔站起来笑着向她感慨了一句。
  她们自暮春从长安出来,为路上行走轻便,包袱里只带了几件换洗的春夏衣衫,昨日雨后进山又赶上这一夜连霖,清早起来寒意更甚,转眼间秋意已漫上全身。
  这时客院大门轻响了几声,千江阔披上蓑衣戴了斗笠走去开门,见门外是来给她们送斋饭的两位沙弥尼,说她们早课已散,斋堂里也收了饭,昙烛见她二人一直没出客院,便叫她们送了斋饭来。
  妊婋这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因下雨阴天没看出辰光,还要劳烦沙弥尼来给她们送斋饭,遂忙在廊下接过食盒道谢。
  那两个沙弥尼笑了笑,又说住持长老请她们用过早斋后到她禅房叙话,妊婋和千江阔应下后,送了她们出门,才回身到堂屋里吃了斋饭,各自穿戴蓑衣斗笠走出客院,往后面禅房走来拜见住持观圣师太。
  铁女寺占地宽广,她们先在佛殿外见到了前来迎接的昙烛,随后跟着昙烛绕过层层佛殿,来到一处僻静的竹林边,从竹林间小径走进去,约百步开外是一片僻静的禅院。
  住持的禅院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似乎只是随意坐落在竹林中,看上去不大起眼。
  妊婋和千江阔跟随昙烛进了院子,只见有两个沙弥尼正在东禅房外廊下坐着看雨,见她们来了忙都站起身迎上来说住持在东禅房里等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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