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说着,顾思将手握成了拳头。
  这道理,张进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都忘记了。
  此时听来,却深刻地记在了心里。
  他看着顾思将手握成了拳头,试探着握起拳,和他碰了一下。
  两人相视而笑,张进一下子感觉顾思亲近了不少。
  顾宁在前边听见,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只觉自己哥哥最厉害了。
  张小姐拉着顾宁的手,心里只冒出了三个字:好心性。
  张进自觉和顾思亲近了,一把搂住顾思的肩向前走: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学习,就能这么快中举啊。
  我学习只是比别人更自律更用心,特别的地方就在于,起先只是不想见官行跪礼,就想考秀才。中了秀才又觉得,举人才是说话算数的。中了举吧,站在你家门前时,还是觉得中进士当官比较好。
  张进被逗得笑起来:当了官,发现还是做高官最好。
  不过说这话太早,他笑着恭喜:那就祝你考试顺利。
  几人逛街,中间买了竹筒糯米,买了小鸟玩具,买了棉花糖,还遇到卖糖人的。
  老糖人师傅手底下画着一个带着披帛的漂亮女性。
  师傅,你画的是什么啊?顾宁好奇地问。
  你说啥?大声点。画糖师傅耳背,低着头大声地问。
  顾宁又问一遍,师傅大声回答:天孙娘娘。
  顾宁不解地看向顾思,顾思解释:天孙娘娘是天帝的孙女,就是你常听到的织女,别名天女、东桥、支机女。
  我也想要一个天孙娘娘!顾宁期盼地望着顾思。
  张小姐买糖人也不会买织女,她看出来顾思疼妹妹,以为他会答应。
  没想到,顾思直接摇了摇头:织女命太苦,不要她。要一个西王母,她比织女厉害,还漂亮。
  顾宁就大声询问画糖师傅:师傅,你会画西王母吗?
  画糖师傅不会画西王母,但糖人嘛,改变一下样子,说它是它就是,干脆地点头:会!
  画糖人师傅旁边围着的都是小孩,顾宁好奇地看画糖人。
  张小姐在这个时候开口,她的语气里不是平时那么温和,隐约带着一丝尖锐与不满:织女命苦,是被王母用银河隔开牛郎,与夫君孩子分离吗?
  张进心立刻紧绷起来:姐姐又要犟起来了!他悄悄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注意场合,不要说过分的话。
  顾思感受到了那一丝异样的气氛,侧头笑问:命苦难道不是因为高贵的仙女被贫穷的农夫拐了,被囚禁、被逼婚、被逼生子吗?
  街上人流如织,在热闹的氛围里、在微寒的空气里、在顾思带着包容的微笑里,张小姐突然间只觉浑身通体舒畅,像是心里的沉重全都顺着所有的毛孔散去,整个人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她对顾思前所未有地认同了起来,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开心地笑了,肯定地点头:对,一个仙女,为何要与一个拐子有爱情!只恨王母没杀了牛郎。
  张进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觉身上都出了一些汗。要是顾思刚才回答时,姐姐与他争执起来,两人闹得不好,他回家免不了被父母责怪。
  同时,他对顾思刮目相看。顾解元真的很不一般。
  张小姐觉得弟弟碍眼,指使他去买前边的吃食,张进看两人处得好,快速地去了。
  张小姐见人走了,低头看了着顾宁刚交到手里的鱼灯,又不避讳地望着顾思:你才思敏捷,又有一双火眼金睛,难怪会中了解元。
  你过奖了,我听人说的,很认同这一点,并不是自己想到的,本身很平凡。顾思不是自己思考到了这一点,而是在大爆炸的信息时代里得到了这条消息。
  张小姐更觉得顾思可靠了,笑着摇头:你能认同它,本身就很独特。我有一些疑惑,不知道你能否帮我解答。
  你说来看,我不一定懂。
  张小姐迟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言论太出格了,也知道自己讲出来,可能会让顾思讨厌。如果弄砸了相看,父母一定会大怒。
  但,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看到了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顾思的眼睛:我娘老是催着我嫁人嫁人,女人这一生是非得嫁人生子才行吗?
  顾思心里感叹张小姐的思想真的是超出了时代的清醒,他转了转手里用线吊着小鸟玩具的细棍子,不知道是要安慰她,还是解答她。
  最后,他还是决定都采纳,认真地道:别的路比较难走,父母总是希望孩子更轻松。毕竟,这是一个由男人掌握权力的社会,女性和弱者,没有多少自由,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张小姐内心巨震,如同雷击,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只觉困扰自己的问题豁然开朗。
  同时,她又觉得难受,眼睛突然湿了。
  顾思转过头不去看她,见画糖师傅的糖人画好了,就接了过来:再画一个西王母。
  师傅高兴地应好,顾宁没闹,乖巧地继续等着。
  顾思转回身,看到张小姐拿手帕偷偷擦眼睛,很理解他:很难受吧?当一人所思所想超出了整个社会大部分人的认知,大家不会理解你,只会想着把你拉下来踩住。
  张小姐想起以前说不想成婚时父母的不理解和亲戚的讽刺,情绪突然兜不住,泪如雨下。
  她怕被看到,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思,无声哭泣。
  越哭越委屈,先是小声哽咽,而后微微抽泣,泣不成声。
  顾思将人惹哭了,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递手帕有些暧昧,他只好将手里的糖人从侧面递到她面前:西王母送你。
  西王母,掌长生,宰阴气,是道教女仙之首。
  镂空的糖人将眼前的画面分割成了很多块,被泪水模糊成了灰暗的色块,只有半透的黄色糖人线条清晰明显,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光一样明亮温暖。
  张小姐感受到了这个糖人里边的祝福,只觉心怦怦怦的剧烈跳动起来,在耳膜里越加清晰浓重。
  她伸出手接过糖人,紧紧地捏着,不假思索的话冲口而出:你明天到我家提亲吧。
  最后三个字险险地收在了舌尖,张小姐害羞的脸上发热,注意到周围有人已经看向这边,想起自己刚才哭得难看,心下窘迫。
  张进已经买了东西回来,远远地看着这边觉得不对,快步走来时果然发现姐姐在哭,整个人都震惊住了!
  天啊,他心性强悍冷硬的姐姐,竟然会哭!
  顾家这小子做了什么,把姐姐气哭了?!
  他跑过去,带着怒气盯视顾思:怎么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口骂人甚至动手的意思。
  张小姐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侧着身子,不好意思地对着顾思道:我想起店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着,拉着张进的胳膊,急匆匆地跑了。
  张进被拉着穿梭在人群里,跟着边跑边问:怎么了姐?那小子怎么欺负你了?
  你闭嘴。张小姐一句话,就制止了张进的好奇心。
  两人找到自家的车,张进看到姐姐眼睛还红红的,打定主意回家一定要跟父母说明情况,哪怕被母亲责骂他离开他也要说。
  两人坐上车,回家的路上,张小姐细细地回味顾思说的那些话,一x会儿高兴地笑,一会儿又难过地抹眼泪。
  看得张进越发担心,直觉却让他不敢说半个字,安静地待着。
  张夫人和张大人都知道他们今天出去,张夫人早上早早地去附近的小庙里烧了些香,就回了家,也没去别的地方,在家里等着消息。
  张大人出门,走得也不远,打算下午早些回家。
  两人都想着,他们一伙人,怕是下午才能回来。
  没想到出去不过一个时辰,两人就回来了。
  张进一进家门,就奔三院,着急地道:娘,顾家那小子把我姐惹哭了,我看我姐都快要被他气疯了!
  说着,张进的话里都带了一些哭腔。身在京城,他小时候长大了,都见过街上有疯掉的女人和疯掉的考试举子,觉得姐姐的状态很不对劲。
  张夫人吃了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
  呃张进结巴了,只好说实话,他们在画糖人的摊子前,等糖人师傅给顾家小妹做糖人,我姐让我去买油炸糖糕,等我买回来,就看到我姐哭的满脸都是泪,将我拉回来了。
  油炸糖糕好吃,但吃完手上沾油嘴上沾渣,很不美观。张夫人一听,就知道儿子是被女儿支出去了,怕是想要说什么出格的话,不想被儿子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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