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杜将军,今日天已黑了,明日一早我去附近查看地形。”
“贺将军奔波了一天,今夜也该好好歇着。”
贺云津别过杜未翼,实则是为了到天上好好看看。
前些日子他到司命处去了好几次,想通过玉鉴灵湖看看裂镜山中两位首领的来历,不想一连几次都赶上司命出门,后来凡间事情多,便将此事耽搁下了。
现在官军失利,他自然要好好了解一下敌人。
贺云津先到兰筏溪看了小九,古雨也在家,便问他回来做什么。贺云津据实相告,古雨道:
“司命回来了。前些日子他受命到伏魔阵去,因此一连走了许多日子。现在他已回来,换别人去了。”
贺云津想起古雨曾说过些日子要他替古雨去伏魔阵,还说不用日日守在那里,只需以功力镇住魔元即可,怎么司命被牵制住了?
“何时该你?我也好早做安排。”
古雨笑道:
“此事没有一定,随传随到罢了。司命是个实心眼的,凡事一板一眼,因此才去了这么多日子,我看他们有职事的人时间长了都成了呆子。”
“也得要这样认真的人才能给职事做,我看上神们很是知人善任呢。”
贺云津说完就去找司命,也不知古雨听出来他的调侃之意没有。就是听出来了估计也不以为然,贺云津看他并不想理事。
司命果然是回了,铺展开玉鉴灵湖给他看。贺云津在其中寻找常天一跟冯一洋的影子,溯洄而观,发现他们两个竟然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是贺翊的师弟冯涯。
他师弟的大弟子道号清嘉,贺云津是看着他拜师入山的,却不知道他俗家的姓名。朔州出事时那小子也有十几岁了,也在他白巾军中。
他死后冯涯师弟并非放弃,而是带着自己的残部继续与山戎和官军对抗,但因势单力薄,逃进了裂镜山中,生下了冯一洋。
贺云津看得热泪盈眶。他原本以为自己一死,所剩不多的部众自然是星散而去,能够隐姓埋名从此没入人间便是最好的归宿。不想他们从未放下共同的心愿和执着,困兽犹斗,奋战到了今日,何尝不是一种悲壮。
贺云津不敢再看,他要救救自己的人。
他到了人间,先给秦维勉写了封信,随后又给杜未翼留了笺札。早上他带人出去查看地形,特意往敌人有埋伏的地方走,顺势就被掳走了。
范得生带着其他士兵回来,吓了杜未翼一跳。
“杜将军,我师父说他留下一封书信,让我交给将军。”
杜未翼连忙接过,里面贺云津告诉他自己是故意被擒,为的是到敌军中劝降。
杜未翼读到这封信的感觉就跟城内诸将看见他塘报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疑惑又惊恐。
秦维勉到时,杜未翼就是这样给秦维勉介绍了经过,又将贺云津的留信拿出来,再叫来范得生和随行的军士作证,生怕燕王以为是自己害了他的爱将。
秦维勉攥着贺云津的信,杜未翼小心地看着,只见燕王沉默不语,唯有胸膛剧烈起伏。
杜未翼当然看得出秦维勉这是憋着火呢,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撇得够清了,这火气应该不是冲着自己的。
“你说。”
秦维勉指指范得生。
“师父早上就说出去勘察地形,到了路上告诉我说他留了封信在案上,叫回去拿给杜将军。我就问了,师父您怎么不自己给杜将军,师父不接我这茬,只说要我稳住了,不管出什么事也不要着急,按他说的办。”
“你说。”
秦维勉指指随行军士。
“那天早上贺将军带着小的们去瞧地形,到了山坳之处小的们说不能再往里走了,恐怕有埋伏,贺将军只说不妨,还当先走在前面。后来果然从山里冲出来几个人,还有一个站在山坡上望着。”
“共是几个人?”
“约摸……有十个出头吧。”
“接着说。”
“是是。贺将军见有埋伏,叫小的们往后退,自己却迎了上去,然后就、就被抓走了。”
“就这样?”
“是啊……?”
旁边另一名军士壮着胆子出头说道:
“对了殿下!山坡那个头领还说话了!”
杜未翼厉声道:“赶紧说就是!”
“是是是!那头领先是大喊了一声‘你这剑是哪来的’,贺将军抬头看他,那个人就又说了两个字,小的却没有听清。”
另一人嗫嚅道:
“小的听着好像是什么‘山主’……”
秦维勉问范得生:
“你看着呢?”
“回殿下,就是如这两位兄弟所说,当时情况十分紧急,又打打杀杀的,我也只听见两个字,却不知念的是什么咒语。”
杜未翼见秦维勉面色不好,连忙帮燕王熄火。
“殿下,这些事末将已盘问过他们了,也不过是这些话。末将听说贺将军之勇武军中无敌,想来不会被十几个敌人抓住,定是有意如此。想来贺将军有些把握,因此末将才敢相信,也才敢给殿下去那样的塘报。”
秦维勉立时反问:
“杜将军觉得该如何劝降裂镜山?有什么牌才能有这个把握?”
“这——”
“杜将军想必也曾劝降过?”
“是。只是这些穷寇实在可恶!骨头硬得很,油盐不进!”
“本王详细看过从前的军情文书。这些人不为名利,也不图割据一方,坚持到今天不过是为着一口气罢了。他们从前自以为是替国御寇,不想后来又为官军所不容,失去了家乡和亲人,因此对朝廷怀有敌意。他们集结在山中已有几十年,彼此相待如家人,这样的队伍,哪是言辞能够说动的。”
“那殿下以为贺将军……”
贺云津?秦维勉恨恨地想,此人盲目自信、自行其事、亲身涉险,实在不是可堪托付之人。
“殿下也别太担心了,”杜未翼见秦维勉神色不对,却不也不知如何安慰,张口结舌了半晌才寻摸出一个理由来,“贺将军是福将,定然无事。”
秦维勉手里还攥着贺云津的信,那笔迹流利舒畅,没有一点紧张戒备的样子。
这笔迹在如今焦躁到极点的秦维勉看来只觉更加恼火。
他已经记不清贺云津是第几次带给他这种一刻钟也挨不下去的感觉了,他感到自己面临着一场随时可至的灾难,却不知那噩梦何时会降临。
“杜将军,你说等济之回来,本王该怎么罚他?”
第139章 别信仰我,信仰他
秦维勉并未轻信杜未翼的话,晚些又将范得生单独叫了过来。
“得生,今天那军士说的可是实情?裂镜山的贼寇到底叫了你师父什么?”
“这个小的也没听清,那个头头儿非常激动,第一声小,第二声简直是吼出来的!那个小兄弟说是‘山主’,倒也有点像。”
秦维勉想这“山主”并不是一个常见的称呼,想来想去只忆起那些进山修道的人会奉祖师为山主。
“你可认识那个叫你师父的人?你师父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师父呢,当时就给抓走了,我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但是小的想,师父是朔州人,这些贼人也是朔州人,说不定有些长得像的。或许师父就是想着同乡的情分,所以才觉得能够说动他们来投降呢。”
“你不担心师父的安危?”
范得生想了想,摇摇头。
“我担心师父饿着,累着,可不担心师父会死。”
秦维勉喜道:
“为什么?!”
“师父他神通广大,怎么会死呢。”
秦维勉的希望又熄灭了。原来小徒弟还想着贺云津是个半仙的事呢,他都快忘了范得生当时拜师的初衷了。
挥退了范得生,秦维勉心中的焦急并未稍轻。他索性就到军中走了走,查看杜未翼的布置,只见列阵十分得当,跟副将们一聊才知道这是贺云津改的。
秦维勉不明白,平时看着那么妥帖可靠的一个人,怎么又能做出这么不着边际的事情来。
而在同一轮孤月之下,山中的人更是如在梦里。
“清嘉,亏你还认得我。”
常天一已是惊呆了,这人长得跟无味山山主、他的师伯贺翊可谓分毫不差,且又第一面就叫出他年轻时的道号来,直叫他有恍如隔世之感。
可别说贺翊死了,就是还活着,也早该鹤发苍颜,为何眼前之人却同记忆里别无二致?
“你——”
他惊得倒退了一步,颤着手不敢相信。
贺云津心中凄惶,他记忆中的清嘉师侄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如今竟已是两鬓斑白了。
他伸手拉过常天一,含着泪问道:
“你师父他……?”
“你、你真是山主?”
“是。”
“那你是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