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说不行就不行,济之无复多言!”
“殿下,我有把握,殿下就让我去吧!若能劝动喻将军,便有机会兵不血刃取回横州。如若不然——”
“不行!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你!你哪也不许去!”
秦维勉对身边人讲话极少这样声色俱厉,贺云津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却忍不住笑了。
他低头垂眸掩盖笑意,看得庄水北、戴举和窦扬一头雾水。
秦维勉说完自己也觉不大自在,他转向旁人问道:
“几位将军可还有其他良策?”
那三人都是横州出身,此刻自然最愿收复横州,不想就此放弃移驻别处。他三人互相看看,各都沉吟不定。
秦维勉道:“若无良策,还是移防芳州。”
“殿下!”贺云津急道,“殿下就让我去吧!我一人涉险,总好过全城百姓罹难。殿下知道,我是死不了的。”
横州诸人早就听说了燕王殿下帐中有一位道士出身的将领,他们原以为此等半仙不过是会些经书符箓、五行阴阳等术数,今日一看——难不成贺云津真有些本事?
秦维勉道:
“我再修书一封,向喻将军晓以大义,望其弃暗投明。如他仍旧要为虎作伥,我们便移向芳州。”
窦扬方才就吞吞吐吐,此刻见秦维勉确然要走,这才说道:
“殿下,末将还有一计。”
秦维勉闻言喜道:“窦将军快讲!”
“横州别驾李重丘大人乃京都人士,其老母现今便居于京中,殿下若是以其母相挟,或许他会……”
这下秦维勉知道窦扬为何先前不讲了。他不露喜怒,追问道:
“李大人平素为人如何?”
窦扬道:“此人事母极孝,只因老母年事已高,不堪车马,因此上任时留其在京,平素提起老母时总不免慨叹唏嘘。”
“是啊,”庄水北接过话来,“李别驾待下谦和,事上勤谨,官声亦佳。”
“这是仁人啊,”秦维勉叹道,“我也是为人子之人,怎可以旁人父母相要挟?”
众人听了都默然不语,秦维勉又道:
“只恐朝廷闻说横州叛乱,不及详察,连坐家眷!庄将军!你派手下得力之人,飞速驰马进京,我修书一封,送与父皇,请陛下派人保护李别驾家中老小,不要轻易定罪!”
“是!”
“还有!诸位再想想,还有哪些文臣武将家眷在外的,一并照此行事!窦将军明日多写劝降书信,将此事告知城中,将造反之罪全部归于文俭!同时派人散布流言,就说朝廷早知横州有变,大军不日便到!”
窦扬领命,秦维勉先前枯木一般的心思如今被点燃了,他越想越周密,又命戴举道:
“戴将军派人把守城外隘口、桥梁、营寨、水源等地,我们人少不能围城,但要把握住关键之处!”
贺云津看秦维勉有了斗志,整个人都英姿勃发起来,不禁也越看越高兴,他补充道:
“人马分散开来,反而有神出鬼没之感,让敌人猜不透究竟有多少。”
“正是。济之也带些人马,在城外四周小股骚扰即可。”
贺云津领命。其他人都去传令布置,贺云津跟在秦维勉身边问道:
“殿下这攻心之术十分高明,但我想,要攻破叛军斗志仍需时间。且那文俭定然严密防守,非他身边之人恐怕难以得手——”
秦维勉警惕地回头:
“你想说什么?”
贺云津见他如此防备,不禁笑了,温言温语地说道:
“殿下别急,我自然遵从殿下的军令,”见秦维勉脸色好些,贺云津继续说下去,“只是我想喻柏将军还是可以争取的,殿下何不姑且答应他,待我杀敌之后,找个与末将相似的人头送去,或许可以骗得住他呢。”
“你当我没想过?”秦维勉嗤笑一声,“可是济之这等容貌,到哪去找相似之人?那日宴上推杯换盏,喻将军就在文俭身旁,看你岂不真切?”
“诶,殿下别管这么多,先在信里答应了他就是。”
“光答应有什么用,就是有相像的人头,又如何能够送入城——”
说到这里,秦维勉煞住了。他眸光忽地凝聚起来,锐利地射向贺云津:
“你这两天跟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
“殿下不是才命我带人四处伏击吗?”
“……”
秦维勉一时语塞,看着贺云津那故作无辜的双眸,咽了咽喉咙道:
“此事我另派他人前去。”
“殿下就这么怕我死?”
秦维勉板起脸道:
“我刚刚说过此事勿复再言,济之要违我军令?”
“末将不敢。”
贺云津说得掷地有声,秦维勉未曾回头,却总觉得在这话里听出来一丝轻柔的笑意。贺云津又道:
“殿下就让我带兵去造声势吧,刚刚都说好了,可不能不给末将立功的机会啊?”
秦维勉想了想,谅贺云津不敢违命,便没做声,算是默认。
再说了——
秦维勉晚些时候独自一人时细思,贺云津是他手下将领,就是要来上阵杀敌的,自己怎么竟有过将他保护起来的念头?
就像器物,哪怕金作的、玉作的,也合该是拿来用的。
贺云津是大器,大器自有大用,若因他一时不舍,把在手上,倒成了玩物弄器。
虽说这人放着忠臣良将不当,非想着要作那佞幸嬖臣,但秦维勉不打算就这样用他。
贺云津并不知道秦维勉想了这么多。他只觉高兴得很,既为横州,也为秦维勉。他没打算违抗燕王军令,危机之时,主上的威严不能有丝毫冒犯。
关于喻柏,他还有别的主意。
第92章 夺缘之路小成
令人将冲寂观中的房舍打扫出来,秦维勉等人这才有了地方可以躺下歇歇。因房舍有限,只能几人挤在一起,秦维勉便命贺云津同自己一起。
入夜后不久,贺云津便要出去,秦维勉警惕道:
“济之去哪?”
“自然是出去巡视。”
“济之别是去哪吹笛就好。”
贺云津笑道:“殿下何必如此小心,我可曾违过殿下军令?”
秦维勉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贺云津只是从前进退无度,偶尔出言不逊,近来举止轻薄……而已。
若说真的抗逆他的命令,贺云津还真没有过。不仅没有,每次还都想法设想、排除万难地去完成。
想到这里,秦维勉自己也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这么笨的,嘴上不饶人,事情却全办得好好的。
“济之去吧。”
贺云津得了令,出门先去军士们埋伏的地方转了一圈,随即就直奔天上。
兰筏溪四季如春,无有黑夜。
古雨正盘腿坐在溪边,手上拿着编了一半的竹筐。
“这是做什么?”
“给我的画眉编个窝。”
“天上的鸟连窝都不会搭?”
古雨冲他喊道:
“怎么,只许你的小九天天睡觉,不许我的小鸟偶尔偷闲吗?”
贺云津笑笑,看见小九正趴在树上休息,四肢垂下来,小爪子半蜷着,惬意极了。他伸出手臂,小九便顺着他的臂膀爬了下来,贺云津抱着小九,在古雨对面坐下。
“凡间的九节狼也会自己走路吧?”
贺云津早已习惯了古雨的年少稚气,不过是斗嘴找些乐子罢了。
“最近东皇查得还是那么严?”
“是,”古雨的眼睛并没有从竹筐上移开,“听说人间至道偏移得更厉害了,因此查得就更紧。”
“至道偏移……又会怎么样?”
“偏移了,上神的工夫就白费了呀,人间的后续还要重新考察安排。”
“那岂不是仙界的大事?”
“什么大事,你看如今可有几人谈论此事?除了司掌这些职事的道友以外,谁会管人间发生了什么!”
贺云津听了便放下些心来,古雨又道:
“对了,你从前欠了我不少人情,可还记得吧?”
“自然。”
“那就好。过阵子伏魔阵该轮到我去服役,我最厌烦这样差事,打打杀杀埋汰死了,你替我吧。”
“可一直要守在那里?”
“放心,不用,把魔障镇住,随你干什么也没人知道。你虽少了半颗元丹,但在天上是无妨的,凭你的本事此行不难,”古雨嗔道,“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吗?不会耽误你思凡的。”
贺云津闻言轻笑,并不纠正古雨的措辞,而是说出此行来意:
“我还有一事要劳烦你……”
“呵,我就知道。别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呢?无事不回仙居来。说吧,要我做什么?”
“有什么仙术,可以变化出一个人头来?”
“这简单,我会。你要什么样的头?”
“要一个……跟我模样一般,刚刚割下几个时辰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