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杨妃接口说道:
“瞧你说的,他俩虽说是打小长到大的,也不至于就连这样的小事也要通气。”
秦维勉仓猝回答,语气黯然:
“奇人奇药难得,自然该先荐给父皇和娘娘们。”
贺云津知道,秦维勉也看得出太子是故意刁难他,那夜急得发狂自是真心实意,可这位太子爷的真情怎么像是毒药一样,数次给秦维勉难堪,挑拨他和身边亲近之人的关系,着实可恶。
“草民随口胡说,各位贵人勿怪。”
秦维勉跟谢质这种从小相伴的关系是最难攻破的,秦维勉若是当一辈子闲散王爷,那就会一辈子跟谢质这样的世家公子品茶论诗。
他要夺缘,就不能只是着眼儿女情长,必得给秦维勉逆天改命,这样他才能在秦维勉的人生中有一席之地。
秦维勋又缓缓道:
“贺大夫看了我二弟的脉象,可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
“二殿下脉象中正平顺,一切都好。”
“是吗?二弟前几日病得那样厉害,都说病去如抽丝,怎么竟好得这样快?”
“草民正要呈报:二殿下脉象有些受惊之兆,不过基本服顺。恐怕是时日已久,加之二殿下身体康健,因此逐渐调和。如若着急,也可服几日饮片,总是没有大碍了。倒是太子殿下——”
贺云津朝着秦维勋打量了一番,秦维勋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面相之类的奉承话,不禁笑道:
“我怎么?”
贺云津抬头稍望了一眼秦维勋,随即又守礼地低下头。
“太子殿下……可否请脉一观?”
贺云津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太子看了心生忐忑,但仍爽快答道:
“有何不可!”
贺云津搭上秦维勋右手腕脉,凝神垂目,诊了半天。太子越看越不耐烦,连杨妃都急了起来:
“还没看清么?”
贺云津沉着道:“请左手一诊。”
换了左手,又是细细地诊了半天。秦维勉方才听贺云津说话虽然样样都能应付,但不像太医们那样言谈精专,笃定他是半吊子糊弄人的,此时看着太子被磨得不耐烦,着急又不敢显露,不禁觉得好笑。
贺云津终于放下手,抱拳道:
“太子殿下的脉象涩而无力,脉道不充,有些虚相啊……”
秦维勋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涩而无力,脉道不充,即是说脉细而迟,往来难散,或一止复来,犹如轻刀刮竹,又如——”
杨妃道:“大夫休说这些脉象,只说太子可是有什么不利?”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虽是有些涩脉之像,然症候尚轻,且——且太子殿下年轻力强,只要及时调理,并无大碍。”
贺云津自从见了秦维勋的面相,说话就一直藏头露尾,现在说着没有大碍,语气也仍暗藏忧虑。
秦维勉知道贺云津玩的什么把戏,越是飘渺无根,越是疑心深种。他这大哥春秋正盛,哪像有什么病的样子。
太子自己说道:“快休听这野郎中的话吧,瞧他这年纪,能见过几个病人?我身体并无不适,母亲若不放心,明日我传太医来看。他进献的丸药即便有用,那也是师门所传,未见得是此人医术之故。母亲还是等等看二弟吃了他的药如何,再做打算。”
这话说得在理,杨妃听了赞赏,便吩咐下人明日传太医来。
秦维勉正要顺势让杨妃打发了贺云津,不料宫中忽然传来沉着的男子之音:
“慢着。”
只见天子自屏风后悠然步出,并不看堂中诸人,径自向堂上走去。
众人纷纷行礼,秦维勉伏在地上之时抬眼一看,贺云津竟然还站在那里。
当即便有宦官喝到:
“你这大夫!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贺云津垂目屏气,这才跪下。
“方外之人,不知礼数,请陛下恕罪。”
“无妨。贺大夫从何受业啊?”
“回陛下,草民师从雁州城西水虚观张宗恩,蒙恩师指点,传我守一、行气、导引等术,兼及医药。”
“学过炼丹不曾。”
“回陛下,金丹、云英、八石、玉浆之法,也略有涉及。”
秦维勉看那贺云津时,只见他虽然进退答对皆合法度,但却丝毫没有恭敬小心之意。秦维勉见惯了他从容冲淡的样子,只觉得现在贺云津身上更多了一份蔑视与不屑。
方才他迟迟不跪,秦维勉便去看贺云津,见他只是这跪拜的动作,便仿佛都带着隐忍。
那些放旷不羁的诗篇秦维勉读过许多,可等到真到了金殿面圣的时候,那些说着“一醉轻王侯”的文人墨客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小心奉承,哪有人谁真像贺云津这样,近乎全力按捺着自己的藐视。
秦维勉一时简直怀疑,难不成圣旨杀过贺云津的全家不成。
【作者有话说】
小贺内心:我一个存心夺缘的都不干那个挑拨离间的事,太子什么东西敢说我老婆没人爱?
第17章 不许进宫
天子在重重帘幕之后,并不像秦维勉看得细致入微。他又道:
“贺大夫年轻有为啊。我这神道监尚有员额空缺,贺云津,你——”
贺云津进宫只想让秦维勉得到兵权,并不是真的相信能够改变这个昏庸无道的皇帝,不过既然有机会,他也想试试。
他正要等天子说完再谢恩,不料秦维勉忽然高声道:
“父皇!万万不可!”
秦维勉拦了一句,随即顿住,一看就是还没想好理由就脱口而出了。贺云津感到奇怪,他这是激动什么呢?
“父皇,”秦维勉搓了搓抱着的手,低头道,“贺大夫年纪尚轻,担此重任只怕不能服众。父皇若是抬举他,不如慢慢培养。”
太子早看贺云津不顺眼,也劝道:“父皇!此人初次进宫,虽有谢中书举荐,终究是底细不明,父皇还是三思为好。”
杨妃软语附和道:
“陛下,太子说得有理,神道监位处禁内,用人不可不慎啊。”
这回贺云津明白了。
他早听说禁内有二十四监,负责皇家事务,均以阉人充任。
想到秦维勉激动阻拦的样子,贺云津不禁发笑,他朝身侧之人看了一眼,只见秦维勉面带微愠,瞪了回来。
众人反对,天子也不再坚持,只说令贺云津潜心研究,若有所成再贡献上来。
天子去了,杨妃令贺云津给秦维勉和秦维勋都开了药方,而后让两名皇子回去。秦维勉还未起身,就见章贵妃身旁侍女到来,说等这边结束,请贺大夫也到章贵妃处谈谈。
秦维勉知道,章贵妃定是听说了方才的事。自从先皇后殁后,天子整日炼丹服药,皆是同章贵妃一起。杨妃只因受先皇后遗命抚养太子才得入宫,实则并无恩宠。
既是章贵妃感兴趣,要留贺云津详谈,那不是炼丹,便是看相了,这都是贺云津的本业,秦维勉毫不担心。
回到府中,谢质早已在等他。见秦维勉归来,谢质忙迎上来问道:
“二殿下!怎么样?”
“不急,进去说。”
秦维勉将谢质带到书房,边洗手边请谢质坐,闲杂人等自动退下,走时还关了门,只剩几个亲信在门外。
一改刚刚在长宁宫时的局促,秦维勉的语气沉着淡然。
“希文你所料不差,贺云津入宫果然有他的打算。”
“他说了什么?”
秦维勉笑道:“他说来说去,竟说我有将星之相。”
“这么说,他想让您带兵?可是这招数未免太直白了,难道真有人会信吗?”
“是啊,这似乎有失他前几次的处事水准。对了,”秦维勉抿了口茶,续道,“他给大哥也切了脉,说了些云里雾里的,又不肯明言,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是什么话?”
谢质自己也爱看些医书,因此秦维勉特意默记下来,等着询问谢质。
“他说什么,大哥脉象涩而无力……又说脉细而迟,往来难散,哦,还有什么以刀刮竹之类的话。”
谢质想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秦维勉忙问:“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质忍笑说道:“可是脉来艰涩,如轻刀刮竹?”
“不错。”
“脉涩而无力,脉道不充,血流不畅?”
“正是!”
“这是涩脉中的虚症,乃是……乃是主血少精亏,象——”
象阳痿遗精。
谢质掩面笑道,“不想太子殿下竟然……”
秦维勉听罢也不免发笑。他知道贺云津不过是装模作样,他大哥虽然荒淫,但还年轻,哪里就有这种病了。
这么一想,原来贺云津刚刚故弄玄虚,编出这番话来,是想替他出气呢。
两人笑了一会儿,秦维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