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两狗跳起,各叼一根,那人笑了,垂手摸了摸狗头。
好一个狗王。
顾筠心想,下一刻,狗王抬头向上看来。
轮廓清晰的脸庞,映着一旁火光,细长凤眸,黑白分明,分外深邃。
顾筠一眼就认出此人,惊地险些一头从树上栽下。破太子,不是中药了吗?他放轻呼吸,如履薄冰,盯着对方。
朝恹似乎没有发现他,仅仅一瞬,便收回视线。他走到火边,坐了下来,侧身烘烤头发。
有人想要上前帮忙,被他制止了。
他就坐在火边,慢条斯理,做着事情。
顾筠警惕地看着他。
水汽丝丝缕缕从他的发间冒出,柔韧笔直的黑发朝着火堆的一面干了,他换了个位置,未干那面,朝着火堆,继续烘烤。
顾筠皱起眉头,事情好多。你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已经发现了他?为什么不点出来?是在逗他还是怎么着?
他烦躁不安,双腿都在树上蹲麻了,正欲换个姿势,趴在树下,啃咬干肉条,啃得口水直流的两狗,听到动静,仰头看来。
看什么看?把你们干肉条都抢了!
顾筠凶狠地瞪向两狗,龇出牙齿,两狗似乎被他吓到,低下了头,接着啃肉。
顾筠得意洋洋,慢吞吞扭动身体,变化姿势。他换了一个坐姿,正在此刻,下面轻轻传来一句话,“上头风头很好么?”
顾筠:“……”
顾筠眼睛贴着缝隙,往下看去。朝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朝上看来。
顾筠确定他就是在逗他,提心吊胆的感觉顷刻之间散尽,胸膛之内燃起熊熊烈火,他被气昏头了,负气地把树枝全丢了下去。
破太子,我砸死你!
树枝“哗啦啦”落了朝恹一身,其中两枝甚至戳到对方额头。
顾筠看到戳中之处,冒出鲜红血珠,愣在当场,气昏的头冷静下来,心生后悔,直道完了。
朝恹从袖中捏出手帕,擦去血液,淡声道:“你要在上面待多久?”
顾筠抿紧唇瓣,顺着树干,滑到地面,来到对方面前,垂下了头,瓮声瓮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朝恹抬手,顾筠以为要挨打了,下意识闭上眼睛,对方的手却落在他的肩膀,取走了他背着的包袱。“回去。”
顾筠睁眼,望着对方。
“不走?”
朝恹把包袱递给随从,走到他的面前。顾筠往后退去,没退两步,对方握住他的腰、腿,扛起了他,在他屁股上头,连打了几声。
“顾筠,谁教您向本宫下药?你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
顾筠脸涨红了,捏紧拳头,锤向对方背部,距离一寸之时,一道雷在他脑海之中劈开。太子,这是当今储君,冷静,冷静,冷静。顾筠收手,捏着对方手臂,道:“我错了,殿下。”
朝恹道:“真的知错还是假的知错?”
顾筠道:“真的知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朝恹撩起眼皮,扛着他往前走,顾筠轻轻挣扎,道:“殿下,放我下来!有人……”
朝恹道:“他们不会看你。”顾筠努力仰头,只见其他人背过了身,半点目光也没往这儿看来。顾筠咕噜出了一声,死鱼一样,垂下脑袋,放轻挣扎。
走过这段不太好行的路,顾筠看到了好些马匹。他被朝恹带着坐上一匹马,对方从后环住了他,拉住缰绳,轻斥一声,马匹就往前奔去。
疾风掠过,顾筠抓紧了对方衣袖。他不会骑马,上一次骑马,还是六岁时出去旅游,为了拍照,骑的牧民的小马驹。
朝恹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单手环紧了他的腰,同时放慢了速度:“你是非要离开我吗?如果你非要离开,我可以放你走,不过下药之事,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顾筠道:“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顾筠立刻打断他的话,着急忙慌为自己辩解:“我是爱慕殿下的,但是我怕您。您是殿下,您有那么多的女人,我不想同她们争宠,我又傻又笨,没有家庭背景也不会宫廷礼仪,我争不过她们,万一那天惹您不高兴了,我怕您会记不得我们之间的情谊,狠狠罚我,或者把我遗忘在某个角落。”
朝恹道:“我只有你一个,你不用和谁争,也不用担心我会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除非你犯了大错。”
顾筠闻言,迟疑地道:“您是在哄我吧?”
朝恹道:“我若骗你,天诛地灭。此次带你回去,我会给你名分,不过太子妃身份暂时给不了,我封你做次妃好不好?”
顾筠人已微死,道:“好。”
“为何不笑?不高兴吗?”
顾筠扯出笑容:“高兴,殿下。”
朝恹自上而下,观察着他。手掌摸进短袄下面,隔着薄薄衣衫,感知到对方忽然绷紧的身体,彻底回过味来。他垂下眼帘,低低说道:“私下叫我夫君。”
顾筠死气沉沉:“这不好吧,殿下。”
朝恹道:“娘子,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答应我,不能透漏给他人。”
顾筠:“嗯?”人可能天然喜爱窥探他人秘密,总之顾筠活了过来,“什么秘密?”
朝恹低下了头,抵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没有恢复记忆。”
顾筠眸子缓缓放大。
第50章
顾筠回头看他,姿势受限,看不见对方的脸,于是连神情一并也看不见了。他嗅着对方发上白茅清香,琢磨了一下可能性,心道好扯,小声说道:“殿下,您不要开玩笑了。我们快点回去吧,我去收拾东西。”
朝恹道:“怎么不信呢?我没骗你。”
顾筠偏了偏头:“殿下,你别对着我的耳朵说话,好痒!”
尾音突然飙升,这破太子居然亲他的耳朵。
耳朵像被细细小小的虫子爬过,留下一串温热且湿漉漉的感觉,顾筠犹遭雷劈,身体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感觉浑身不适,伸手捂住耳朵。
疾驰而来的风,从他指缝钻入,又将他的耳朵吹得发冷。
他听到破太子在他身后发出闷笑,笑声愉悦,消散荒野。
顾筠:“……”
“该叫什么?”对方问道。
顾筠憋了一会:“夫君。”
对方应了一声,继而问道:“你怕被亲耳朵?”
顾筠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前,他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是,从前没有哪个人像破太子一样深井冰,亲他耳朵。顾筠自然不肯承认,承认这话,对他又没有好处。
“殿下……夫君偷袭,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已。”
朝恹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道:“以后提前跟你说一声。”
顾筠不回话,他怕他回话,就会夹带私货,把深井冰三个字说出来。
朝恹直起了身,目视前方,道:“孟、宁两人找上我,说我是当今太子,人活于世,权势难弃,不论是与不是,我都认下这个身份。此去京城,我心惶惶,尽管娘子坦白,骗了我,可我还是相信娘子。娘子陪我一起,我方才安心。”
顾筠揉着耳朵。
“记住,这个秘密一定不能对外说起。”朝恹放开他的腰,扯下他正在揉耳朵的手,“娘子听清了吗?”
顾筠道:“听清了。我只遮了一只耳朵。”说罢,反手拉住对方的手 ,重新放到腰上。破太子,不许松手,他摔下马怎么办?
朝恹道:“做得到吗?”
顾筠不太相信,嘴上却不自觉地应下。
现在的情况,不应下还要什么办法?不应下对方就会说实话吗?
顾筠眼珠子在眼眶里面打转。
虽然没有道德,但他真心期望对方所言为真,最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
二十多年的记忆,其中必定有很重要的信息,如果对方后面不能整理出来这些信息,日后想要随随便便处理了他,那就不太可能了。
他会捏着这个秘密,加以利用。
对方后悔告诉他这个秘密,也没用了。期间,他能在自己能力之内做些事情,增加掌控自己命运的筹码。
他一直担心的性别问题,也能迎刃而解。他可以一直装作身体不好,对方总不能强上,如果对方强上,这个秘密总能让对方恢复理智。
对方高不高兴,与他何干?
对方实在不高兴了,他卷起包袱就跑。那时对方总不能看他很严。
顾筠回归现实,缓缓叹了口气,这是幻想什么呢?以为未来发展能够由着他的想象发展?
……
夜半,回到了租房。
租房亮着灯,里头空了一点,朝恹借来的书和毕老三那个书箱,都不见了。
顾筠心想,应该是还给原主了。这些原主要是知道自己的东西是被谁使用了,谁代写了,怕是要把相关物品,找个工匠,裱起来。
至于其他东西,别说收拾,动也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