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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有人在和她说话,她好像在努力回应着。
  眼睛仿佛又能重新睁开,她看到了床尾莉诺的身影,还有崔马克和另一个同事。
  …………
  各种检查做完,姜暖瑜挂着吊瓶,还有些昏沉,但人已是清醒了许多。
  她的阑尾炎症已经造成了穿孔,引发了腹腔内感染,需要手术治疗。姜暖瑜自己签了同意书,手术被安排在了下午。
  她不愿麻烦同事们,一再感谢他们送自己到医院来,还强调她可以请护工陪同,不用一直留下来照顾她。
  尽管如此,几个同事还是待到了她手术前才离开。
  那天后来的事情,姜暖瑜就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病房的窗户外有很美的晚霞,像透纳的油画一样美。
  那是在麻醉苏醒后断断续续的意识里,最清晰的一缕记忆。
  为了促进肠道恢复正常活动,术后第二天开始,姜暖瑜就需要在护工的搀扶下,下地简单活动。
  微创手术的创口很小,术后止痛药的剂量也低。麻醉过后,伤口处的疼痛,躺着的时候姑且可以忍受,站起时却完全不同。
  具体是怎么痛的,姜暖瑜同样也忘了。她印象中,当时的自己,似乎浑身都在颤抖。从头到脚,从肌肉到皮肤。
  第三天,姜暖瑜上完厕所出来,路过镜子时朝里面看了一眼,一时没认出来那是谁。
  深深凹陷的眼眶,黯淡空洞的双眼,干瘪、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再搭配上毫无生机的皮肤。整个人枯竭又无神,像鬼一样。
  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惊愕,她伸手捂住嘴巴,镜子里的人做着同样的动作。
  终于,她哭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凸起的指节砸下。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意识到,她的身体到底经受了什么。
  她哭得直抽抽,扯动了伤口,又疼。怕把创口扯坏,她只好用袖子把泪抹了,转头不再看镜子,不再想镜中人的样子,短暂麻痹自己来止住眼泪。
  当天晚上,距离手术已经过去48小时,姜暖瑜的肠道还没恢复蠕动。也就是说,她还是不能吃东西。
  术后,她没吃过一口食物、喝一口水,只靠吊瓶里的液体,维持着身体最基本所需。
  到了深夜,姜暖瑜躺在安静的病房里,默默流着眼泪。不是因为伤口疼,不是害怕身体恢复不好,也不是怕丑,而是饿得哭。
  流经血管的葡萄糖能维持她的生命体征,却无法满足胃部和大脑对食物本能的渴望。
  姜暖瑜从没想过她会如此渴望食物,甚至为此流泪。
  她想吃妈妈做的番茄炖牛腩,想吃爸爸做的蛋炒饭。她想坐在家里的餐桌前,吃一顿她已经很久没吃,但仍依稀记得味道的饭菜。
  夜深人静,就着窗外的月光,姜暖瑜摸出枕头下的手机。
  打开林知微的对话框,她撇着嘴巴,打下几个字发送:「妈妈,我饿」
  消息发出,眼眶又是两股热泪涌出。
  消息框里,并不频繁的对话里,几乎每一次,即便只有寥寥几句,妈妈都有在嘱咐她好好吃饭。
  来巴黎前,她也答应了他们,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可她却食言了。
  她现在好像真的不太好。
  她好想听听爸爸的声音,想让妈妈抱抱她。
  就在这样的想念中,她终于沉沉睡去。
  第60章
  术后第三个晚上过去,一早,检查过后,姜暖瑜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肠道开始恢复蠕动,可以逐渐尝试进食了。
  护士给了她一小杯稀释过的苹果汁,看起来几乎透明如水,姜暖瑜喝着却觉得甜滋滋的。
  只可惜太少了,是两口就喝完的量。她把空杯递回给护士,嘴巴里还在回味那股清甜。
  午后,姜暖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
  在杂志社晕倒那下,她的头磕到了地上,有点脑震荡,手机看多了便觉得目眩恶心。好在这两天在医院,即使是白天,她偶尔也能迷迷糊糊睡着,时间便也没那么难捱。
  正眯着,听见病房门口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又有人来探病了,姜暖瑜想。
  旁边病床的患者是位比她年长些的女性,和姜暖瑜一样,也做了阑尾手术。不一样的是,手术后每一天,对方都有亲友前来探望。
  出于共事的情谊,姜暖瑜的小组同事已经在昨天下午一起来过。
  术后病容憔悴,姜暖瑜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太美妙,接受着大家的关心慰问,略显难为情。同事们倒也颇有分寸,并没有停留很久,留下早日康复的美好祝愿后便离开。
  除此之外,姜暖瑜在巴黎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对于这次来访的人,她虽在迷糊休息着,也并不觉得被打扰,但也没多少好奇就是了。她依旧闭着眼睛,打着盹儿。
  声音渐渐近了,似乎是护士在简述病情。
  “……术后也没有高热的情况。总的来说,她的恢复情况不错。”
  短暂沉默后,一个男声响起:“几天之后可以出院?”
  男人的声音成熟却不老成,沉稳而不低沉,姜暖瑜的耳朵捕捉到这声音,不自觉地认真听了起来。语调间,她竟然觉得异常熟悉。
  她撩开眼皮,护士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着。
  “根据目前的情况,预计三到四天后可以出院。”护士说,“不过,还是得看医生对她身体状况的最终评估……”
  梁齐在护士对面,后者的话还没说完,察觉到姜暖瑜的目光,他稍稍偏头看了过来。见她的确是睁开了眼睛,他的注意力便全放了过去。
  他眼神难掩关切,却没立刻问出她好不好。
  护士也顺势回头,见姜暖瑜醒了,笑着说:“你醒了?你朋友来了。”
  姜暖瑜跟没听见似的,躺在那一动不动,除了眼皮时不时眨一下,整个人没一点反应。
  她只呆呆地看着梁齐,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独自经历了生病、手术,住院的这几天,偶尔夜里孤独的情绪上涌,她会想家、想爸妈,甚至想过他们来法国陪她几天的可能性。可她从没想过梁齐。
  她从没敢想过,梁齐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眼前。
  可是为什么,在她生理上最脆弱、心理上最需要爱和依赖时出现的人,偏偏是梁齐呢。她觉得荒谬和讽刺。
  明明他只是站在那里,还未曾说一句话,她用理智给二人之间划定的界限,便仿佛瞬间消失。
  护士问她:“你感觉怎么样?没有想呕吐的感觉,就可以再吃点东西了。”
  姜暖瑜仍然不回答,看着梁齐,忽然皱了下眉头,闭起眼睛不闻不问。
  护士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梁齐。梁齐又瞧了姜暖瑜一眼,确认她此刻的反应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转头问护士:“她现在可以吃点什么?”
  “我可以给她拿一些燕麦粥。”护士说。许是见姜暖瑜似乎不太想起来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但她最好坐一会儿再吃,躺着吃更是不行的。”
  梁齐点点头:“谢谢。”
  姜暖瑜闭着眼,听见脚步声渐远,推测是护士去拿粥了。她很快又感觉到,梁齐似乎在朝她靠近。
  她心里预设着他会对她说什么,她要怎么回答,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子上的两只手,几根手指正来回绞缠着。
  她没等到梁齐的声音。手上传来的触感先于听觉,惊动了她。
  她睁开眼睛,梁齐的西装与医院的环境完全不相称,衣袖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俊秀,柔润的指腹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覆在她手上的掌心干燥温暖,她似乎忘了躲开,又似乎完全没想过躲开,冰凉的皮肤汲取着他掌中的温度,她不安搅动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
  梁齐看了会儿她半抬的眼皮,没要求她看他,只摸了摸她的发顶,说:“我猜你现在不会拒绝一碗燕麦粥,嗯?”
  姜暖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时没答话。后知后觉自己头发好几天没洗了,她更觉得狼狈而尴尬,胸脯起伏着,最终还是未发一言。
  不拒绝,在姜暖瑜这,大概率就是同意。
  梁齐看一眼床头的机关:“帮你把床头升起来?”
  姜暖瑜还是不说话。
  “好。”梁齐懂了她的默认,去操作按钮了。
  不知是否是他有意,这个过程,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一直都没放开。
  床头升起来,梁齐把枕头垫到姜暖瑜腰后,让她坐着也有支撑,自己去窗边拎起一把椅子,放到床边坐下。
  护士拿着一个小碗回来,支起床边的桌板,把粥放在了上面,笑道:“算上那杯苹果汁,这是今天的第二餐咯。”
  姜暖瑜冲她抿唇笑笑。
  所谓燕麦粥,也是稀释过的,更像是“燕麦汤”。勺子也很浅,她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虽然不太可能吃饱,但唇齿间游走着燕麦的醇醇香气,姜暖瑜的味觉和嗅觉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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