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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她睁着个亮晶晶的大眼,笑道:“正好,这段时间我都有空,你教我手语吧!省得我和你说话,你还得写字,或让怀茵转述。”
  宁穗肯学,孟榆自然乐意教,当即便应下了。
  三人游湖、听戏、看走街串巷的人耍杂技,听那些竖个旗子的道士胡诌乱扯,向行走江湖的游医学脉问询,玩得是不亦乐乎,饿了就到浔满楼吃饭,喝了就到街边买碗酸梅汤。
  这般闲逛了一日,怀茵一边给宁穗转述孟榆这个手语是什么意思,那个手语又是什么意思。
  一天下来,宁穗倒也学会了不少。
  如此闲逛了几日,苦学了几日,关于孟榆的手语,宁穗已然能看懂七七八八了。
  这一日,三人照旧出府到东城柳树边上听折子戏,听完戏已近晌午,浔满楼的东西她们已经吃腻了,宁穗便提议到街边的小摊上吃碗鲜香馄饨。
  这正合孟榆心意,三人当即拍板前往。
  行至中途,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围住了去路。
  以为是有耍杂技过来卖艺,三人忙挤过去一瞧,路边竟躺着个人。
  孟榆仔细一看。
  却是江母。
  第53章 宴饮时
  半个月后,秋试结束。
  乌云盖天,阴霾沉沉地笼下来。
  踏出贡院的那一刻,江煊礼原想先回去看孟洇,但想起江母临行前过来送他时那副忧心不已的模样,他的脚步到底还是挪往了她所住的地方。
  谁知刚到家门,便见门前白绸高挂,满院一片缟素,一阵此起彼伏的呜咽饮泣声从屋内遥遥传来。
  咚!
  江煊礼手里的包袱应声而落,江母那张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他瞬间煞白了脸,颤着身,脚步虚浮,似是不敢置信般踉跄着扶着门沿往屋里挪。
  堂中正跪着的人,即便看不到正脸,可单瞧背影他便知是谁,正是因为如此,他心底仅存的一丝希冀也在瞬间破灭。
  棺椁里的人谁,不言而喻。
  牌位上的字紧接着映入眼帘。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姑爷回来了。”
  堂中跪着的人立刻转过头,正要起身时,许是跪得久,双腿瞬间就酸软得站不稳,重重跌跪回地上,汀月慌忙去搀住她。
  江煊礼远远望去,只见她红着眼,泪流满面。
  一刹间,那些涌到心口的愤懑、不甘、委屈、失望……种种复杂的情绪彻底消失殆尽。
  即便知道她是做戏的,可她表面能尽到做儿媳妇的本份,在他心里,便已然能抵消她从前所做的一切。
  多么可笑!
  是啊!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江煊礼来到堂中,扑通一声跪下,朝灵位磕了三个头,婢女已经备好素服,拿来给他换上。
  从白天守到黑夜,江煊礼仍不肯歇息。
  孟洇不想他当着众人的面儿倒下去时,她还没劝过一声儿,便唯有开口,温声道:“你从回来便没歇过,先去睡会吧!婆母这儿有我守着。”
  江煊礼固执地摇摇头:“自成婚后,我便鲜少对她尽孝,阿娘明儿就出殡了,我想一直守着她。”
  话音未歇,孟洇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成婚后便没尽过孝,这不明摆着说她没良心,阻拦婆母过来见他么?
  然碍于众人都在,她不好发作,便只得攥紧衣角,压了压脾气,退到一旁,另吩咐人给他做碗稀饭。
  江煊礼眼底乌青,唇色发白,他已几近一日一夜未睡,孟榆实在看不过眼,便给宁穗打了个手势。
  她立刻明白过来,到他跟前轻声道:“伯母很早就病了,我们发现她时,她已经倒在大街上,再想救已无力回天,她临走还有些话想同你说。”
  江煊礼猛地偏头,震诧地望着她。
  宁穗叹了口气:“我们都记下来了,我想伯母绝不愿看到你这般,你且去睡会,睡醒了我给你看。”
  听到这话,他才缓缓从地上站起。
  然沉重的悲伤袭来,纵是闭上眼,他又哪里睡得着?
  江煊礼蜷缩在榻上,酸涩感撑胀眼眶,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他睁着眼,呆呆地望着洗得发白的帐顶,脑海里控制不住般一遍遍浮现过往。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发觉,从他懂事到父亲去世,再到搬来上京,他母亲受了太多的苦,记忆中的她仿佛没有享受到一天好日子。
  每天天不亮就去收菜、卖菜,直到夜幕笼下来,她才躬着身从外头回来,即便到了家,也仍不能休息,要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顶着发酸发胀的眼睛算账。
  可江煊礼阖上眸歇了一个时辰,便再也躺不住,索性就起身去问宁穗他母亲究竟留了什么话给他。
  见他也歇了一个时辰,宁穗无声地叹了口气,如约将信纸递给他。
  江煊礼红着眼,颤着手,缓缓接过、张开。
  半晌,一纸看完。
  他撑在眼眶里的泪仿佛决堤的洪水般陡然冲破闸口,猛地喷涌而出。
  纵是将死,他的阿娘亦从未提过半个字的委屈,字字都饱含着对他的关心,句句都裹挟着对他的期翼。
  他的阿娘,真的不在了。
  ***
  朔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倚在榻上的人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即便无声,陆修沂也好似感受到了般,抬头往她那边望了眼,便连忙起身取了置在她手边的氅衣给她盖上,抱怨道:“难怪怀茵总是说你,氅衣就在边上,见冷了也不拿来盖上,又不肯关窗,只由得寒风这般吹。”
  孟榆拢住氅衣,又放下手里的书,一面往窗外看了眼,一面朝他打起手势:“我没事。”
  正抬着手,怀茵顶着红通通的脸出现在门口,喘着气儿扬声笑喊:“姑娘,姑爷,大,大公子中榜了,大公子中榜了。”
  因着天儿冷,昨儿又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东郊的一处庄子上的梅花全开了,陆修沂便带她过来赏雪赏梅,偏今儿是放榜的日子,孟榆记挂着孟章洲,也来不及等人报信儿,便让怀茵差两个人到城中去瞧瞧,这会子果然回来了。
  孟榆忙放下书,迎上去:“大公子中榜了,那四姑爷呢?”
  “四姑爷也中了,还是前几名呢。”
  怀茵小跑着进来,带了一身雪气,在碳盆边上烤火。
  陆修沂眉梢微挑,双手搭在孟榆肩上,把她往后带了带,冷哼一声:“他中不中有什么关系?榆儿如此关心他作甚?”
  他精神病又发作了。
  关于江煊礼的事儿,她每每多问两句,他就醋意大发,不是冷言嘲讽,便是扬眉甩手。
  孟榆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解释:“他到底是四妹妹的夫君,他若能中榜,往后四妹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她神色缓和,无奈中又含了几分柔软,陆修沂紧蹙的眉心渐松,却仍旧抿着唇,又替她将身上的氅衣拢了拢。
  “将军,夫人,炉子架好了。”
  恰在此时,婢女来报,缓和了气氛,孟榆主动牵起他的手,偏头朝他笑着指了指炉子那边。
  五指交叉,温暖的掌心相触,陆修沂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气?只觉满腔都似浸了蜜般,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只呆呆地让她拉着走。
  婢女们在三楼靠近窗台的地方摆好了炉子,备了牛肉、羊肉、五花肉、蔬菜以及各种串串,从窗台往下望,似血的梅花连绵一片,给茫茫雪天徒添了几分亮色。
  庄子里没有地龙,陆修沂怕她冷,便让人提前在屋里燃了四五个碳盆,孟榆一进来,便觉浑身都暖烘烘的,一身雪气也瞬间消失殆尽,不一会儿,她便热得连氅衣都脱了。
  陆修沂给她腾了个赏雪最好的位子,自己则坐到她对面,并殷勤地开始夹肉上架。
  对于烤肉,陆修沂是一把好手,滋滋声儿响在耳侧,肉香旋即散发,孟榆馋得连赏雪的心情都没了,只盯着架子上那烤得焦香四溢的肉直流口水。
  她全程没动过一指头,陆修沂便把肉送到她嘴边。
  ***
  晚间的时候,孟家来了信儿,道是孟章洲和江煊礼都中榜了,明儿在家摆了席,请孟榆和陆修沂回去吃个午饭。
  自江母一事后,孟榆已有一个多月没回去看沈姨娘了,这会子自然应下。
  次日。
  两人在庄子上用完早饭,又下了一早的棋,将搂午饭时辰,方坐上马车回了孟家。
  刚进门,席面已经摆好了,众人也都依次坐下,就等他们两人,可孟榆看了一圈儿,也没见沈姨娘。
  “姨娘呢?”陆修沂环视一番,率先开口。
  孟砚清忙笑道:“已经派人接她了,这会子也该到了。”
  正说着,门外一声高呼倏然响起:“姨娘来了。”
  厚重的挡风帘子旋即被掀开。
  雪气涌进的刹那,孟榆便见沈姨娘披着一身碧青色的氅衣,抱着手炉进来,不过一月未见,她的面容便显得憔悴了些。
  她忙上前想搭住沈姨娘的手腕,她却把掌心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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