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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手还真是阔绰。
  她想了想,在本子写下一句:“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这份礼物太贵重,民女微贱,着实受不起。”
  楮泽微诧,这方打量了孟榆两眼,眸光中旋即浮出些许赞赏。
  此女麻衣素裙,乍一看不过是脸长得好看些,与京中那些闺秀甚至相差甚远。可细细瞧,她的脊梁却从未塌下半分,说话时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往常他所见的民女,不过皆是些庸懦之辈,就连言谈间也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普通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姑娘,也是难得。
  知晓说得再多也无用,楮泽不再强迫,微微躬身后正欲离开,可抬眼,便见孟榆又将本子横在面前:“民女还想冒昧问一句,不知您家大人接下来还要去哪儿?”
  话音未歇,楮泽眸里的赞赏瞬间褪去,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地道:“公子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会随这艘船一同回上京。”
  孟榆的心陡然沉到了底。
  ***
  眼见楮泽走远,沈姨娘联想到才刚船长要给她们换房一事,她忙关上门,一脸严肃地将孟榆拉到身边坐下,正言厉色:“榆儿,你和那位小侯爷认识?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送你这般贵重的东西?”
  她眼底满是忧虑,孟榆也焦心不已。
  天知道她有多后悔求了陆修沂,如今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孟榆原想瞒着沈姨娘,可如今离上京尚有很长一段路,接下来的两个月她都避免不了会和陆修沂同处,若到那时才解释,反而难了,倒不如现在就说个分明。
  她缓了缓,迅速打起手势。
  沈姨娘和怀茵在旁边看着,愈看脸色愈发沉。直到最后,沈小娘面如死灰,肩膀颤抖,泪水糊了满眼,她难受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空气一度沉滞。
  孟榆给她捶背,泪水在眼眶翻转,她打起手势道:“姨娘,对不起。”
  沈姨娘将她搂进怀里,声泪俱下:“姨娘不怪你,你这般做也全然是为了姨娘和怀茵。你是个好孩子,要是你父亲在离开时能带上我们娘俩,我们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都怪姨娘,是姨娘的错,小娘没保护好你。”
  当日孟砚清被调到上京,带走了嫡母和她的三个儿女,却将沈姨娘、怀茵和她都留在了徐州老家。
  孟砚清薄情寡义、唯利是图,他会抛下她们母子,孟榆一点儿也不意外。
  正说着,沈姨娘抹了泪,转口道:“所幸你父亲还有点良心,到了上京安顿好,也写信来让我们过去,否则姨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今日你应了那陆小侯爷,到了上京可怎么和你父亲说?”
  孟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姨娘放心,你当那陆小侯爷是谁?上京美人无数,他哪里看得上我?我瞧他没带婢女,想来在船上的这段时日,顶了天儿也不过是要我给他端茶倒水,服侍几日罢了。”
  沈姨娘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但愿如此。”
  孟榆如此说,全然是安慰沈小娘。陆修沂倘或只当她是婢女,又岂会送来这般贵重的东西?
  这夜,孟榆辗转反侧,任凭她怎样,陆修沂的脸却仍在脑海里盘踞,反反复复,仿佛摒不掉、甩不开的影子,死死地缠着她。
  将近寅时,孟榆终于抵不住犹似千斤般重的眼皮,这才渐渐睡去。
  可没过多久,一阵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却陡然涌上来,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落了水。
  滔天的恐惧猝然袭卷全身,孟榆拼命挣扎,奈何她不会游泳,她愈是挣扎,身子便沉得愈快。
  正当孟榆以为自己要溺死在水里时,一双宽大的忽然手从身后环住她,浸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明明身后那人的力气不大,孟榆却下意识停止挣扎,仿佛他出现后,连她的四肢都不再属于自己。
  一道凉凉的嗓音旋即在耳侧幽幽响起:“孟榆,你以为你死了便能摆脱我么?你太天真了。”
  陆修沂的声音比河水更凉,比寒冰更剜骨。
  孟榆吓得骤然睁眼。
  刺目的光线一刹闯入,她下意识眯了眯,鬓角的冷汗浸湿了发丝,沿角额角缓缓滴落,心跳怦怦跳个不止。
  片刻,孟榆才适应光亮,重新掀起眼皮。恰在此时,怀茵端着脸盆推门而入,见她醒来,便洗了脸巾递过去,笑道:“姑娘是梦魇了么?为何大汗淋漓的?”
  孟榆闻言,后知后觉地抬手抹了下额楼,手背瞬间浸满汗水,湿嗒黏腻,仿佛有蛇信子幽幽舔过。
  回想起那个梦,孟榆只觉得身上仍是凉浸浸的,一阵后怕。
  所幸只是个梦。
  她抬手拍拍脸颊醒神,欲将那个可怖的梦抛到脑后,起身洗漱:“没什么,就是梦见我跌进水里,瞬间吓醒罢了。”
  怀茵盛了碗粳米粥给她,旁边还有栗子酥、红烧鸭脯和清蒸鲈鱼。
  孟榆洗漱完,在窗边坐下,看到满桌丰盛的早膳,诧异:“前儿他们不是说没有栗子酥么?为何今儿又有了?还有这粳米粥,我问过厨娘,一盅得五百文,小娘如何舍得吃了?”
  怀茵笑道:“这是船长送的,不要钱,姑娘放心吃。”
  她此言一出,孟榆霎时白了脸,望着这些早膳,忽然想起才刚的那个梦,顿时便什么胃口也没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
  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他们真正想讨好的人是陆修沂。
  怀茵心思单纯,并未想到这一点,见孟榆半点没动,以为她还晕船,便劝道:“姑娘纵是没胃口,好歹也吃点,若日日都如此,身子会受不住的。”
  孟榆摇摇头,放下勺子,打起手势:“我没事,对了,姨娘呢?为何一早便不见她人?”
  “姨娘才刚去接水了。”
  正说着,沈姨娘推门而入,手里还多了一篮水果,里面有春桃、桑果和枣子,都是春天的时令水果。篮子还滴着水,想来是才洗干净的。
  孟榆不必细问,便知这定然又是船上的人送的。
  之后的四五日,陆修沂没再派人过来,可她们所在的房间却被各式各样的礼品堆得没地方下脚。
  孟榆望着那些东西,只觉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
  忖度了几日,孟榆终于忍不住踏上二楼,往最里面的那间房走去。
  这艘客船有两层,每一层都极大。
  孟榆其实从未打听过陆修沂住在哪儿,可每每走出房门,总有人在她耳边看似不经意地提及他的住处。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
  才过二楼拐角,孟榆远远便瞧见那日来送首饰的年轻男子候在门前,见她过来,他仿佛早有预料般半点没在意,只伸手打开虚掩的门,“我家公子候了姑娘许久,姑娘请进。”
  孟榆朝他微微垂首致谢,旋即抬脚走进去。
  一进门,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琉璃黄的牖帘遮住从外头漏进来的光,四角散置着橘黄色的灯笼,整个房间极大,却只有一张覆着象牙白的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一张紫檀荷纹美人榻以及一张紫檀案桌并两把圈椅。
  孟榆往四周逡巡了几眼,却见这里除了她外,空无一人,她觉得奇怪,欲转身去问楮泽,可一双大手忽然从身后揽住她的腰。
  阵阵寒意瞬间从脚底蹿到四肢百骸,孟榆吓得微微睁大了眼。
  男人垂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她身子突然僵硬,他偏了偏头,眸光自她那圆润的耳廓渐渐往下,轻笑道:“娇娇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这语调里含着几分戏谑和调侃,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还微微加重了语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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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擅云雨
  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吹进耳里,孟榆唬了一跳,下意识挣开陆修沂的怀抱,往前走了几步,拉远和他的距离后,才垂着眉眼转过身。
  她强压着怦怦直跳的心以及席卷心头的惧意,微微咬牙暗骂一声,忙掏出本子,迅速在上面写道:“大人的救命大恩,民女很感激,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大人自重。”
  明明她执笔时,手几不可微地抖个不停,可她仍是强自压着,让自己尽可能地握紧笔。
  陆修沂低眉看着她那副温婉恭顺中又徒添了几分倔强的模样,面上的笑意愈盛。
  只是唇角的弧度还没上扬,他便见她将本子竖起,笔尖在雪纸上洇出一片墨色,上面的话恍若一盆冷水,把他难得生出的心思瞬间浇灭。
  陆修沂冷了脸,气得如鲠在喉。
  他盯着她半晌,语调森森:“姑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跪下求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日她荆钗布裙,难掩清丽之姿,他看了一时意动,却也没有生出再多的心思,因他并非是沉湎淫逸的酒色之徒,只提剑想走。
  可她主动拦住他的去路,求他救她母亲和妹妹,她跪下时哭得我见犹怜,梨花带雨,望向他的目光楚楚可怜,且还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他这才由得心思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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