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俞盼是被轻轻的摇晃弄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沈砚舟的脸就在眼前,眉头皱得死紧,嘴唇动得很急,像是在说什么,可周围静得可怕。
这是一种对俞盼来说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眨了眨眼,看见沈砚舟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眼神里满是担忧。
俞盼冲沈砚舟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摇了摇头。
沈砚舟僵了一瞬,他看懂了俞盼的意思,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俞盼。
沈砚舟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暖和,俞盼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沈砚舟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地跳动,像在说“我在”。
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洇湿了沈砚舟的衣衫。俞盼想,听不见也没关系,只要沈砚舟在就好。
沈砚舟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水退下去的第三天,太阳把街道晒得冒白烟。空气中除了黄泥味,又多了股消毒水的刺鼻味儿。
镇长扛着喇叭,沿着街面一圈圈地转。
“严禁直接饮用生水!井水河水自来水都得烧开了喝!”
“不准吃被淹死的鸡鸭鹅猪尸体!”
“被淹过的大米晒干了也不能吃!”
俞盼体质一向差,在经历了这么一次大起大落后,前两天还好好的,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开始发热。
沈砚舟在发现后立马背着他去卫生所。
俞盼趴在他的背上,手环得紧紧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晕乎乎地睁着眼。
听不见后,俞盼更依赖眼睛了。
卫生所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大多是小孩老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看见大夫吓哭了,哭声一个传十个。
沈砚舟背着俞盼排在队尾,他低头看了眼趴在肩上的人。俞盼眼睛半睁着,怎么也不肯闭上,脸色比刚才更红了。
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俞盼的脸,轻声说,“忍忍,快到了。”
话一出口才想起俞盼听不见,于是沈砚舟便改用手指在他手背上敲了两下。
这是他俩以前定的暗号,一下代表‘知道了’,两下代表‘等等’。
俞盼动了动手指,表示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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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准备换地图了!盼盼很快会好起来的!
话说会觉得我写得很无趣吗……qaq
第18章
卫生所是依山而建的矮平房,比街上的地势高不少,大门前边有条长长的水泥坡道。
街上地势低的房子淹了两层,在卫生所这,洪水才漫到长坡的一半。
如今坡道中间牵了根水管,旁边还摆着大铁盘,来看病的人先把鞋底粘的淤泥洗净了,再踩一遍消毒水才能进卫生所。
俞盼低着头坐在长凳上,手指揪着沈砚舟裤腰上的绳一圈一圈地绕着玩,绳结末端都被玩散出毛边了,沈砚舟没在意,只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烫着。
给他们看诊的是位年轻大夫,“哪里不舒服?”
“发烧,今天午睡起来才发的热。”沈砚舟顿了下,又补充:“他之前一直没法说话,前两天突然开口了,喊了我一声,等醒来耳朵就听不见了。”
大夫“哦”了一声,看向俞盼的视线里多了些诧异,伸手想碰他的耳朵,俞盼下意识缩了一下。
沈砚舟手心托着俞盼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俞盼顺着他的力道抬头,眼睛看着沈砚舟。
迎着俞盼的视线,沈砚舟给他递了个‘没事’的眼神,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才转头对大夫说:“您看吧。”
大夫点点头,拿着手电筒凑过去,捏着俞盼的耳廓往里照,“让他张嘴,我看看喉咙。”
看完喉咙,大夫又看着俞盼:“喊声‘啊’看看。”
沈砚舟把大夫的话比划给俞盼看,俞盼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想发出声音,可喉咙里只传出“嗬嗬”的气音。
他试了两次,脸都憋红了,最后泄气地低下头,又开始揪沈砚舟的裤绳。
“耳朵里面挺干净,没发炎也没积水。”大夫直起身,“耳朵听不见是突然发生的?还是慢慢听不清最后才听不到的?”
怕他们不理解,大夫又解释:“比如是一觉醒来就听不见,还是昨天能听见点,今天就完全听不见了?”
“是一觉醒来突然听不见的。”沈砚舟说,“两年前也出现过一次,当时看了大夫没查出原因,过了俩月自己好了。”
“那耳朵疼不疼?还有听不见之前有没有异常,耳朵嗡嗡响,脑袋疼这样的?”大夫又问。
沈砚舟听完,蹲下看着俞盼的眼睛,比划着大夫问的问题。
俞盼摇摇头,双手都摆了摆。
“他说不疼,也没嗡嗡响,头也不疼。”沈砚舟跟大夫说。
“他是从小就不会说话吗?”
“十一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没法说话。”沈砚舟如实回答。
“那他小时候呢?有没有说过话?”大夫追问,“比如三四岁的时候,会不会喊爸妈?”
沈砚舟把大夫的问题比划给俞盼。
俞盼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他记不清小时候的事,只记得自己在路上走,翻垃圾堆。
“他说不知道。”沈砚舟说,“他……小时候是乞丐。”
大夫在病历本上写字的笔一顿,片刻后点头道:“喉咙有点炎症,先开了退烧药和消炎药,烧退了再来复查。”
沈砚舟点头,拿着单子去交钱领药。
卫生所开的药很管用,俞盼下午吃了一次,晚饭时烧就退了,但耳聋的症状并没有消失。
睡前沈砚舟跟他比划,让他再试试说话,俞盼还是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那声“哥”就好像昙花一现,只存在两人的记忆里。
俞盼躺在床上,盯着床顶,抠着被单,沈砚舟知道他在难过,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睡着。
接下来两天,沈砚舟上工都是踩点去,早早回来。俞盼身体没好透,总没精神,沈砚舟陪他吃饭,陪他坐在窗边看书。
到第三天药吃完了,沈砚舟带着俞盼去卫生所复诊。这次去人少了不少,前面只排了三个人,没等半小时就轮到他们了。
还是上次那位年轻大夫。
大夫又问了遍俞盼的情况后,从抽屉里拿出个铜制的摇铃,在俞盼左右耳边各摇了摇。
铃声刺耳,站在旁边的沈砚舟都觉得耳朵有点难受,俞盼却只眨了眨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夫皱起眉,把摇铃放回抽屉,“可能是神经或内耳出了问题,我们这没设备,查不了这些。”
他提笔在稿纸上写了个地址和名字,“建议你们去澜洲第一人民医院,那儿耳鼻喉科很专业,能做详细的检查,你们考虑一下,如果你们去的话跟我说,我会联系我的老师,他在这方面很擅长。”
沈砚舟接过稿纸,上面的字迹很工整:“澜洲市和平路89号,张敬林。”
“好,谢谢大夫。”沈砚舟道了谢,带着俞盼从卫生所里出来。
俞盼看着沈砚舟的脸色,一出来就冲他比划:“大夫说什么了?”
沈砚舟抚着他的脑袋笑了笑,比划:“盼盼,大夫说有个地方看耳朵很好,过几天哥带你去看看。”
俞盼蹙眉:“不用啊,以前自己就好了,浪费钱。”
“这次不一样。”沈砚舟神色认真。
以前是穷,走不远,就算找到好大夫也没钱治,现在不同,他们手里有点积蓄,而且……俞盼他说话了。
这表明他不是哑巴。
即使他现在又说不出话来了,但他也不是哑巴。
“有什么不一样啊?”俞盼不理解,却被沈砚舟牵着往前走。
街上的淤泥已经清理地差不多了,又下了两场大雨,街道干净不少。
不少店铺在甩卖淹过的东西,到处是吆喝声。
大米论包贱卖,买的人也不少,衣服鞋子摆了一地,不少人围着挑挑拣拣。
第二天一早,沈砚舟去了鞭炮厂。
李宝山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见他进来,说:“正好,昨天汉城的李老板打电话过来,说想再订六箱满堂红,你明天跑一趟,顺便把上次的货款结了。”
沈砚舟站在桌前没动,“李哥,我想请个长假。”
李宝山放下报纸,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多久?”
“说不准,可能得一个月。”
“一个月?”李宝山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声音沉了:“一个月?现在是淡季,接订单有多难你不知道?你走了,手上的客户怎么办?谭明一个人根本盯不过来。”
李宝山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小沈,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但你想想,最近拿了多少提成,钱不是那么容易挣的,你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