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哥知道你心疼钱。”沈砚舟把他往床边带,让俞盼坐自己腿上,声音放得很轻。
  “但钱挣来就是花的,花在没用的地方心疼是应该的,但这钱花在让我们住得安稳,吃得舒服上,就不用心疼。”
  “可真的好贵……”,俞盼比划完把脸埋在沈砚舟脖颈里,闷闷地蹭了蹭,身子难受地扭扭,就是转不过这个弯。
  沈砚舟被他蹭得笑了,“不贵,你想啊,要是住通铺,一屋子十几二十个人,跟学校教室似的挤着,晚上有人打呼,有人说梦话,你能睡好?”
  俞盼抬起头,眼睛有点红,却还梗着脖子比划:“不难受,教室睡觉可舒服了,有桌子椅子呢!”
  “那不一样。”沈砚舟指尖擦过他微红的眼尾,“你忘了爸睡觉啥样?呼噜跟打雷似的,通铺里保不齐就有一群人打呼,吵得你一整晚睡不着。”
  俞盼皱着眉想了想,沈叔的呼噜声确实能把窗户都震得颤,他老实点点头,“可你没住过通铺,咋知道啊?”
  沈砚舟之前去市里考什么证来着,跟的是厂里的车,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
  “哥高中住过宿舍啊。”沈砚舟笑了,“开学时带你去过的,一个小房间睡三十个人,晚上谁翻身,谁咳嗽都听得见,吵得很。”
  俞盼这才不比划了,只是嘴角还抿着,显然还在为那九块钱肉疼。
  九块钱呢。
  不是九分钱,九毛钱,是九块钱。
  沈砚舟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好了,别气了,陪哥出去逛逛?”
  “那我们东西就放在这里吗?”俞盼指着行李袋。
  沈砚舟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放心,锁好了,钱都带在身上呢。”
  俞盼还是不放心,指着塞在行李袋侧兜的书,“那我的书……”
  衣服丢了没事,书可贵了,还是季老师留给他的。
  “丢不了。”沈砚舟拉着他的手往外走,“真丢了,哥再给你买新的。”
  拗不过沈砚舟,俞盼只能跟着出门,等到了街上,他那点心疼钱的气全跑没了。
  俞盼瞪大眼睛,看着头上扑开,一闪一闪的五颜六色的灯串,街上不知道谁在唱歌,声音很大,调子也好听。
  路两边都是楼房,墙头还挂着发光的招牌,写着“百货商店”“平安饭店”。
  小吃也在路边排成两排,炸地瓜,糖炒栗子,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香气混在一起往俞盼鼻子里钻。
  俞盼眼睛都不够用了,左看看又看看,脚步也轻快起来。
  最后他们在一个卖牛杂的小摊前停住了,锅里煮着黑乎乎的东西,飘出来的香味跟家里炖肉完全不一样。
  “小兄弟,要吃点什么咧?”摊主是个胖阿姨,系着油乎乎的围裙,嗓门挺大。
  沈砚舟看了眼俞盼,见他眼睛瞪溜圆,直勾勾地盯着锅里,就说:“老板,要两份牛杂。”
  “好嘞!”阿姨麻利地应着,“找个小桌坐,我这就给你们端过去。要加面不?卤汁拌面条,香得很!”
  沈砚舟点头:“加两份面。”
  俞盼压根没听见他们说啥,就盯着那口咕嘟冒泡的锅,里头的东西他认不太出来,还有棕色的块块,看起来有点像萝卜。
  没一会儿,阿姨就端来了两大碗牛杂,两碗清汤面,笑呵呵道:“把牛杂里的卤汁倒进面里拌拌,保准好吃!”
  俞盼瞅了眼其他桌的食客,学着他们的样子,把卤汁往面里倒了些,用筷子搅了搅。
  浓郁的香味直往脑门冲,俞盼夹起一片肉,细看起来像猪肺,但吃起来比猪肺香!
  还有棕色块块,果然是萝卜!
  太香了,俞盼吃得停不下来。
  沈砚舟一边吃,一边注意着俞盼。
  端上来的牛杂,面条份量都给得很足,他知道俞盼的食量。
  见碗里还剩点肉和小半碗面时,沈砚舟按住他的筷子:“差不多了,再吃就该撑着了。”
  俞盼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看着碗里还剩的一些肉,拉着沈砚舟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
  跟沈砚舟比划自己今天坐车好累,要多吃点才有力气。
  还拽着沈砚舟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眼睛瞅着他,里头的意思很明显——
  你摸,我肚子还是平的!
  沈砚舟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心到底还是软了,“就把肉吃完,面不能再动了。”
  得到准许后,俞盼立马拿起筷子,把碗里的肉扫光。
  末了冲沈砚舟比划,“光吃肉有点咸。”
  又扒拉了几口面清清嘴巴。
  沈砚舟无奈摇头,只能由着他。
  因为第二天一早他们还要赶车,两人只在周围逛了圈,俞盼在地摊上还挑了两本《故事会》。
  书不知道是几手了,封面旧得不行,页脚也卷了,不过才卖一毛钱,倒是可以接受。
  “我自己付钱。”俞盼比划着,从裤兜里掏出个用布缝的小钱包,里面装着他平时编竹篮攒的零钱,都是些毛票和硬币,他数了两个一毛的钢镚递给老板。
  回到旅社,洗漱完躺下,俞盼软磨硬泡多吃几口的恶果就出来了。
  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手捂着肚子,隐隐有些胀痛。
  刚才在外面逛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躺下,只觉得喉咙堵得慌,连呼吸都有点费劲。
  沈砚舟本来都快睡着了,被他窸窸窣窣的小动静闹醒了。
  他拉开床头灯,见俞盼唇色惨白,心跳都要停了,“怎么了?哪不舒服?”
  俞盼拧着眉想摇头,却没忍住,“哇”地一下,吐了一地。
  地上都是没消化的牛杂和面条。
  沈砚舟一看就明白了,准时刚才吃多了。
  俞盼吐了好一会儿,几乎把晚上吃的全吐了,脸色才稍微好看点,眼圈却红了,低着头不敢看沈砚舟。
  沈砚舟没说话,沉着脸把地上和床单上的呕吐物擦干净,又去水房打了热水给俞盼擦脸擦手。
  他从行李袋里翻出保济丸,去一楼热水间接了杯温水,“把药吃了。”
  俞盼乖乖接过来,就着水咽了下去。
  床被自己吐的东西弄脏了,俞盼只能去跟沈砚舟睡一张床。
  等沈砚舟躺回床上,他才小心翼翼碰了碰沈砚舟胳膊,手指在他手里写着,“我错了,以后你让我停我就不吃了。”
  沈砚舟看着他耷拉的脸,心里那点气早就没了,只剩下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很低,“不是你的错。”
  是他的错。
  明知道俞盼不知道饥饱,明知只要自己不松口,俞盼绝不会多吃,却还是纵容了他。
  “是我的错。”俞盼比划完,起身跨坐在沈砚舟大腿上,像小时候那样,“以后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了。”
  “是哥的问题,哥没照顾好你。”沈砚舟慢慢捋着俞盼的背,声音带着自责。
  俞盼摇头,不赞同他的说法,还想比划,就被沈砚舟托着屁股躺下。
  “很晚了,明天还要坐车。”沈砚舟嘴唇在俞盼耳边蹭蹭,“睡吧。”
  俞盼点头,床有点小,他窝在沈砚舟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砚舟就叫醒俞盼。
  昨天下车时沈砚舟特意去看了发车时间,到白溪镇的车次是上午八点半发车。
  他做事向来留有余地,八点刚过,两人就到了车站售票厅。
  大概是昨晚吐得难受,俞盼今天格外乖,吃完早餐时还拉着沈砚舟的手在自己肚子上摸,让他知道自己没有吃撑。
  可当他看见沈砚舟付钱买车票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咂舌。
  到白溪镇的车票,一个人竟然要十五块。
  沈砚舟付完钱,售票员递过来两张手写车票,上面写着发车时间和车牌号,“看好车牌,别上错车了。”
  两人刚走出售票厅没几步,就听见后面吵起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指着售票窗口骂:“平时这个票不都是六块吗?今天凭啥收我八块?抢钱啊!”
  售票员对于这种现象似乎是看惯了,指了指前边立着的牌子。
  俞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牌子上用粉笔写着,春运期间车票价格上调两元,字还写得挺大。
  沈砚舟不爱看热闹,拉着俞盼往候车区走,很快找到对应的大巴车。
  这车又让俞盼开了眼界,竟然是传说中的卧铺车!
  俞盼只在过年回家的打工人聊闲话时听过这种车,没想到他也坐上了!
  车厢左右各两排铺位,还是上下两层!
  铺位不宽,刚好能躺下一个人,铺着薄薄的垫子。
  两人找到自己的铺位坐下,俞盼挨着沈砚舟,兴奋地比划:“这跟你学校的宿舍一样,是不是也算通铺了?”
  沈砚舟笑着点头,“嗯,算。”
  俞盼乐了,昨天好奇的通铺今天就睡到个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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