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陈礼谨把还播着教程的手机推到一旁,试图维持一贯的从容,“我随便试试......”
“好啊。”杨宁婉笑着凑过来,“妈等着尝你的手艺。”她的声音充满期待,仿佛陈礼谨要端上来的是什么国宴大菜,陈慎也笑着拍拍陈礼谨的肩膀,“没关系,别紧张。”
陈慎在旁边教他,“先倒油,等油微微冒烟的时候下鸡蛋煎一下。”“把鸡蛋先盛出来,下番茄炒出沙。”
陈礼谨严肃又艰难地跟着他的步骤操作着,最终端上来了一盘蛋炒得稀碎全部黏在番茄上、但是起码味道没有太奇怪的菜——他沉默着把这盘菜放在刚刚父母打包回来的满桌精致菜肴里,像在大海里漂游的小虾米。
杨宁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她沉吟了几秒,笑吟吟道,“有锅气,还可以。”
陈礼谨:“.......”
他们开着春晚当背景音,也许是把压抑了多年的最重要的心结都告诉了陈礼谨,杨宁婉整个人像是卸下了无形的担子,开始不避讳以前的话题了。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看向窗外的夜空,不由得轻轻摇摇头,“现在过年都不放烟花了,不热闹。”
“当年还住在那个院子的时候,那会儿......两家人年夜饭都一起吃的,那时候也没这么多讲究,就支张小桌,还把电视搬出来看......有次吃到最后,阿谨在院子里最大的那颗树底下睡着了,突然又开始放烟花。”
她想起了当时那个场面,忍不住弯了下眼睛,“嚯,那动静大的,一下就把阿谨吓醒了。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才哭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哄了半天才好。”
“那个时候过年才叫热闹啊。”
陈礼谨听着这些他毫无印象的陈年旧事,眼睫颤了颤。
杨宁婉没有提及那个故事里必然存在的、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当两家人都在的时候,在小时候的他被烟花吓醒哇哇大哭的时候......
那个只比他大了一点的阿然哥哥在哪里呢?
是在旁边跟着他一起哭了?还是手忙脚乱地跟着大人一起哄他?
他什么都不记得。
第52章 穿暖一点
过完年,陈慎和杨宁婉再次忙碌起来。独栋的小楼里只剩陈礼谨一个人,以前还有阿染陪着他,在阿染走了之后,整栋楼都变得空旷无比。陈礼谨每天一个人待在家里,那本泛黄的旧日记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始终没敢再翻开那本相册。图像的冲击力远比文字大得多,他担心一旦翻开,那些被他强行按捺下去的的冲动会重新席卷而来,会彻底打乱他现在需要极其忍耐才能勉强维持的平静。
离开学还有一个礼拜。他点开机票的购票界面,买了明天的机票。
他要提前回清南。
那里或许有他要的答案,也或许没有。但是至少,他能离那个把自己藏起来的人更近一些。
行李箱被他摊开放在地上,他往里面塞了两套自己常穿的衣服,然后他拿起一个木质的盒子,走到书桌前,把放在书桌上的一对黏土人收进盒子里,连同盒子和那本日记、相册一起小心地放进行李箱里。
他在家庭群里发消息,说他明天回清南。他父母似乎在忙,过了好一会杨宁婉的消息才回过来:
婉:对不起啊阿谨,爸爸妈妈太忙了,都没能陪你多久。[泪]
婉:回学校也好,那边热闹。
还未读别急:嗯,你们注意身体。明天不用送我。
陈礼谨的东西不多,还空了一大半位置,但是他已经合上行李箱,扣上了卡扣。
宿舍群在放假期间也没少发消息,大部分是蔡英杰和夏一季转发进来的搞笑段子和复制,他刚点进去,迎面跳出来蔡英杰发的一条:
英杰且英俊:有没有懂java的大佬,我早上辛苦写了一段报错了,找不到原因 an unhandled exception occurred while precessing the request. exception: throw exception kfc crazy thursday need 50.
还未读别急:?
看到和计算机有关的东西,陈礼谨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摸着自己的心让它冷静,再仔细一看,蔡英杰只是在复制疯狂星期四的文案。
陈礼谨:“.......”
蔡英杰的消息被夏一季和白叙热情复制了一遍,陈礼谨以前偶尔会跟着复制玩一下,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心思,他为自己的草木皆兵感到无语凝噎。
还未读别急:我明天回学校。
英杰且英俊:这么早啊?
季一下:能不能帮我拿个快递?放假时忘记拿了,在驿站躺了一个寒假了...
还未读别急:行,取件码发我。
还未读别急:等我到清南了就帮你拿。
杨宁婉和陈慎第二天确实还是忙得没时间送他,第二天早晨,杨宁婉只来得及在家庭群里给他发语音:“阿谨啊,司机张伯到门口了,他送你去机场。到了机场发个消息。”
陈礼谨简单回复了一下她,提着行李站在家门口,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家。看完这一切后他没有太多留恋地转过身,向等候在院门外的司机张伯点点头:“张伯,麻烦你了。”
张伯点点头,“应该的。”
陈礼谨坐进车后座,车子平稳地驶离鲤州,他没有看手机,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张伯的车开得很稳,不多时就他送到了鲤州机场。陈礼谨下了车,走进候机大厅里,找了个角落坐着等飞机起飞。他昨天机票买得太临时,头等舱已经没有了,但是他其实不太在意这些,就随手买了一张经济舱的票。
广播播放着登机开始的广播,和他同一班的旅客提着行李在登机口前大排长龙。他不喜欢人挤人的地方,他基本都是等到登机快结束的前十分钟再走。
眼看着旅客基本都登机完毕,候机大厅已经变得空旷时,陈礼谨站起身,在登机通道前刷了一下登机牌,正打算往廊桥走,机场广播却突然响起了一条提示音。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由鲤州前往清南的林随然先生,您乘坐的ql2616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立即联系附近的工作人员,前往7号登机口登机。”
“ladies and gentlemen,your attention please.mr.suiran lin, traveling to qingnan,your flight ql2616 is about to take off,please......”
陈礼谨的心瞬间被揪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登机口空无一人。
ql2616,不就是他坐的这一趟航班吗......?
林随然和他一趟航班?
林随然在哪里?
“先生?”登机口的工作人员看陈礼谨没有往前走的动作,出声提醒了一下他,“舱门口就要关闭了,请您尽快登机。”
“这个广播上的人......”陈礼谨急匆匆地问他,“他是我的.......朋友,他还没有来吗?”
“目前没有查询到他的值机记录,有可能是未能按时到达机场或者弃乘。”工作人员回答,并且再次催促了他一遍,“先生,请您尽快登机。”
机场广播仍在他身后固执地回响,“请林随然先生立即登机.......舱门口将在五分钟后关闭.......”
陈礼谨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走进廊桥,他走得一步三回头,可是身后始终空空荡荡,他失魂落魄地走进舱内坐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扇还未关闭的舱门,仿佛在期待着下一秒就能看见那个身影。
“客舱乘务员请注意,舱门即将关闭。请所有旅客就坐,系好安全带。”
机内广播响起,他看着那扇轰然关闭的舱门,内心像被什么狠狠堵住了。
林随然是真的没赶上,还是在机场看见了他,于是选择了弃乘?
窗外的景象开始后退,飞机缓缓推出,在跑道上滑行。直到腾然升起,载着他们飞向云端。
他岌岌可危维持的理智快要断裂了。
他这些天所有平静的外表都是他装的。他真想抓着林随然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推开?
林随然那双眼睛。那双证件照里含着笑意的眼睛、那双对他说出决绝话的时冷漠的眼睛、那双在赛场翻着他照片被发现时紧张的眼睛,到底想对他想说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当他以为能靠近一点的时候,林随然都要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回原点......?!
陈礼谨将头抵在舷窗玻璃上,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耳边只有引擎的轰鸣声。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将在十分钟后抵达清南市。清南市外温:-5c,飞机即将降落,请所有乘客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
陈礼谨缓缓睁开眼睛,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把整个清南都下成了白色。
飞机在清南机场稳稳降落,舱门再次开启,一股冷空气灌入舱内。
陈礼谨打开和林随然的聊天框,他对着那个不高兴的头像看了很久很久,又关上聊天框。舱内的乘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踏入廊桥。
他走入清南的雪里,清南的雪并不温和,劈头盖脸的寒风向他吹来,掀起他的围巾,在身后翻飞。他的眼眶被风吹得发酸,他低头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