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在这个梦境世界里, 这群玩具已经深陷仇恨之中, 它们已经变成了当初最讨厌的人。
执拗的仇恨让它们变得丑陋扭曲, 也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心怀恶意的孩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斑驳细密的裂纹，如果不是白天在童话城给对方细细修补过内里的身体, 或许自己现在已经糊里糊涂地死了。
真是荒谬又无厘头的逻辑，就像每一个不会按照逻辑和道理行事的孩子一样。
在一众刺耳的起哄声里，秦扶安抬眼淡淡地瞥了眼陷害自己的向日葵玩偶, 而后起身自己迈步往外走。
大概没人也没有玩具想过他会就这么直白地离开，所以包括小猫在内，声音戛然而止的教室里，所有玩具和玩偶都愣愣地看着它走向门口的小小背影。
“小猫，它走了？”
“小猫，他是不是生气了？”
“小猫……”
在七嘴八舌的询问声里，小猫忽而回神，慌忙推开椅子追了上去。
然后成功在门口处拦下秦扶安。
“你站住！！”小孩稚嫩的童音有点尖锐。
秦扶安抬眼和它对视，而后转身，走向讲台。
小猫又一次愣住，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秦扶安捡起了地上的一截粉笔，老师见状，饶有兴致地伸手将它拎了起来，好奇询问：“你要在黑板上写字吗？”
秦扶安点头后，老师便主动用手掌托着他的身体凑近干净的黑板。
在落笔之前，秦扶安看向小猫，又回身看向满教室仰着脸呆呆注视自己的玩具小孩们。
很快，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的声音一笔一划地响起，白色恣意的粉笔字也在黑板上逐渐呈现。
“或许你们需要一面镜子，看清此刻丑陋狰狞的自己。”
直白到毫不掩饰厌恶的一句话，一笔一划出现在黑板上。
台下，已经有玩具小孩愤怒地站起身。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有小孩死死攥着自己手里的玩具，阴狠地盯着秦扶安，咬牙质问：“你是不是想死得更痛苦？所以才会故意激怒我们？”
【小猫，想知道关于爱的答案吗？】秦扶安再次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丝毫不受那些暴怒中的玩具小孩们的威胁。
站在教室门口的小猫惊愕又茫然地望着他，好像还没回过神，不知道自己的存钱罐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幅陌生的样子。
但在秦扶安往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小猫幽绿的猫瞳还是忍不住瞪圆了许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扶安捏在手中板写的粉笔。
或许不止是小猫，整个教室里的玩具们都在看，因为它们也很想知道，老师提出的课题，到底怎么才能算是标准答案。
【答：在最爱的时候，杀了他们。】
要如何才能获得人类永久的喜爱呢？
答案很简单，在最爱的时候，杀了他们。
短短一句话，被秦扶安写得杀意横生，每一个字的笔画里似乎都藏着散不去的血腥气。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玩具小孩们都呆愣愣地望着那行字，有的缓慢地眨眼，有的懵懂地复念，还有的玩具小孩，在短暂的愕然之后，眼眸骤然变得晶亮。
可秦扶安一眼看过去，收入眼底的，却大多还是一张张下意识皱眉不赞同的稚嫩小脸。
他毫不意外。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玩具如此矛盾，爱而不得，恨又不彻底的话，怎么会有《诡梦童话》这个副本的出现呢？
但凡它们恨得更深，杀意更重的话，童话城早就该变成杀人城了。
不自知的脆弱，被夸大的仇恨，爱而不得的执拗，比仇恨更深刻的怨念，这才是童话城里玩具们的真实面目。
它们渴求被爱，却又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它们妄图复仇，却只能在虚幻的梦境里一次次沦陷。
说实话，秦扶安已经明白这为什么会是个竞争本了。
因为玩具们的杀伤力不强，副本强度不够，所以引入竞争机制，让玩家自相残杀，强行达到困难级副本。
虽然还有很多因素都不太确定，但秦扶安很确信自己的确看到了这个副本的本质。
一群缺爱的被伤害过的玩具们，聚在一起一边苟活一边做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既可怜又可悲。
像一群被丢弃的无家可归的小流浪，蜷缩着聚在一起，一边用梦境延续感情和记忆，一边浑浑噩噩茫茫然然地活着。
“……”整个教室很久都没有再响起别的声音。
直到童话币老师温和的眉眼被欣慰的笑意融化，它将秦扶安放到讲台上，而后轻轻拍手鼓掌。
“你回答得完全正确。”
这位老师喟叹着称赞道：“恭喜你，成为了一名合格的人类。”
随着它的声音落下，教室里再次响起絮絮私语，台下的玩具小孩们不可思议地交头接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思考了这么久的问题，这个玩具却能这么简单轻松就回答出来。
还有还有，为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这么……让它们难以想象难以接受？
“老师，为什么？”思维慢吞吞的小猪抱枕茫然地提问。
“因为他是人类。”一道同样稚嫩，却极其冷淡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大家顺着看过去，是向日葵男孩。
它无视了其它玩具小孩们惊诧疑惑的目光，抬眼直勾勾地望向讲台上的秦扶安，唇角被抿得平直，半晌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秦扶安看着他冷漠倔强的模样，心中不由微动。
他从这个玩具小孩身上感知到太多的熟悉了，一次两次是巧合，可这么多次，再用巧合来解释，未免过分牵强了些。
既然心中有所怀疑，秦扶安自然是要试探一二的，他想了想，对男孩点头。
没错，因为我是人类。
“……什么意思啊？”这下，就连聪明的小狐狸挂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他们在说什么其它物种的语言吗？否则为什么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
秦扶安望向向日葵男孩，幽绿的眼瞳里倒映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丢掉粉笔，代替了童话币老师的角色，自然而然地伸手示意对方回答得更详细些。
在童话城里当医生的小向日葵，在课堂上却莫名遵循了秦扶安这个简单的引导动作，稚嫩的童音微沉，冷声道：“这么久了，你们还不明白吗？只有同类才会被接纳和认可！”
他赫然抬眼望向讲台上的两人。
一位童话币老师，一位招财猫模样的存钱罐。
明明两者都不是人类的模样，也截然不同，但此刻在它眼中，却相似得可怕。
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始终恶意引导玩具小孩们陷入更深的仇恨之中，将所有玩具的情绪和喜怒都玩弄于鼓掌之间。
一个看似处于食物链最底层，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但实际上却始终游刃有余，不仅能一句话掀起风波拆穿矛盾，此时才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优哉游哉地看热闹。
小向日葵骤然捏紧了指尖，藏起心中隐约的那点不安，冷声对教室里还呆愣愣的其它玩具小孩们说：“人类才会理解人类的感情，人类永远不会对宠物和玩具还有其它生物感同身受，就像我们永远都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一样！”
“可是……老师知道正确答案啊。”有玩具小孩弱弱地辩驳。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老师就用这样的方法成功过啊。”童话币老师温和的嗓音轻缓地截断了小向日葵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嗓音含笑，迎着一众不敢置信不可思议的小眼神，低低地轻笑起来，单手手肘支在讲台上，俯身好整以暇地望着台下的一群小家伙们，慢悠悠地讲述：
“老师曾经也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类，可我知道，人类的爱是最难长久的东西，所以在对方最爱我的时候，我杀了他，这样一来，这份爱就永生永世都不会变质了，永远都保持在最鲜活最炙热的那一刻。”
台下的玩具小孩们已经彻底听懵了。
老师……看起来不像是那样可怕的性格啊……
童话币老师却紧盯着站起身的小向日葵，笑吟吟地问它：“那你呢？你说人类才能知道这个答案，那老师能不能听听你给出的答案呢？”
不知为何，小向日葵在那一瞬间，竟然下意识看向了老师手肘旁，同样唇角微扬的秦扶安。
“……我、不知道。”小向日葵轻声回答：“我不爱人类，也不需要人类爱我。”
它不是被人类抛弃的玩具，它也没有玩具之心，所以它有喜怒哀乐，却根本不懂所谓的爱恨。
第88章 诡梦童话（11）
“好了,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童话币老师笑吟吟地宣布了下课。
而后顺手抄起讲台上的存钱罐，绕过教室门口欲言又止的小猫，就这么施施然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