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要让这个副本彻底覆灭,让这些苟活的老鼠们死尽死绝,永世不入轮回。
喧闹的夜色里,有人尝到咸湿冰冷的眼泪,有人攥紧单薄起皱的衣角,也有人彼此相拥,低声承诺着天亮之后必见曙光。
不要恐惧,你所恐惧之物,都将被我摧毁。
不要怨恨,你所怨恨之人,我必诛其神魂。
你要温驯的安睡,而我会张开羽翼,为破碎不堪的你挡下所有风霜刀剑。
我有保护你的翅翼,也有虐杀敌人的毒牙,我能看彻人心,我也能诛万邪。
“谢云淮,我会一直保护你。”
小山神,我愿做你唯一的信徒。
秦扶安轻轻碰了碰少年微凉的耳廓,低头替他擦去斑驳的泪痕,噙着笑意温声哄道:“小山神,解决了他们,我们换个山头当神仙,怎么样?”
谢云淮:“……”
少年哭得湿漉漉的眼眸无声眨动,迎着秦扶安侵略性极强却又被温和所禁锢的目光,他浅浅地弯起眉眼。
[好。]
[你骗我。]
[你明明,不是神。]
听到他心中的控诉,秦扶安失笑,抬手揉揉谢云淮的头顶,散漫道:“没骗你,你当你的小山神,我当我这能听到你心声的神,这算不算是神仙眷侣了?”
谢云淮:“……”
默默抬手摘掉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少年红着耳尖瞪他:
[不要胡说八道。]
眼看刚哭完的小少年又要被自己逗狠了,秦扶安忍着笑收手,状似无奈地叹气:“好吧好吧,看来渎神这种事还是得小山神自己情愿了才好玩,可惜马上吉时就要到了,再多的心思,也得先给我们小山神把外面那群聒噪的苍蝇解决掉才行。”
他嘴里说出的吉时二字,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昭然戾气。
谢云淮跟着他起身,原本走在他身后的,垂在身侧的左手却在下一刻被温热的手掌覆盖攥紧,而后才径直牵着他往外走。
在走到门边的时候,秦扶安停下来,回身注视着神色平静的少年。
“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我?”他先犹豫了。
谢云淮仰头看他,一双眼眸如墨漆黑,又如星子璀璨,悄然轻弯,加重了握手的力度后,才对他坚定地摇摇头。
[我不怕。]
[我要亲耳听到,亲眼看见。]
他不怕,他要亲耳听到那些贪欲之后的背叛,要亲眼看到这些背叛之人应有的下场。
谢云淮从来不是怯弱的任人欺负的小哑巴。
从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好,那走吧。”秦扶安反握住谢云淮的手,牵着他走出这栋摇摇欲坠的小破屋。
出来后,谢云淮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被结界拦住狰狞可怖疯狂攻击的村民们,而是被秦扶安放在小矮桌上,栽种着“山神遗体”的矿泉水瓶。
他看着那株小小的枯黄的植物,无视那些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就骤然安静下来的村民,径直走了过去。
[它要死了。]谢云淮扭头看向秦扶安。
秦扶安站在他身边,低头观察了一下,先是赞同地点头,又在少年眼神黯淡时笑着哄他:“还能活,我养这些濒死的小东西最拿手了,我会养活它的。”
意有所指,谢云淮听出来了。
他抿了抿唇,毫无血色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植物枯黄的茎叶,而后回头对秦扶安说:
[那我把它送给你。]
[要是养不活也没有关系。]
[它不会怪你的。]
它只会觉得,是遇到你的时间太晚,是自己不够幸运,是曾经没有更努力地生长。
无论如何,它都不会责怪你的。
秦扶安却没结话茬,而是像谢云淮戳植物茎叶那样,伸手轻轻戳了戳他苍白的脸颊。
“别说丧气话,我说养得活就是养得活,哪怕是阎王爷都别想从我手里抢走它!”
说这话的人,眉目张扬神色肆意,话语间张狂的桀骜藏都藏不住,偏偏又一幅格外理所应当的模样,好像这世间一切当真如他所说,他想要的想做的,谁都挡不住也拦不下。
谢云淮一时怔然。
这个人,是他见过最鲜活也最绚烂的人了。
他低头看到两人相牵的双手,终于愿意抬眼去看向外面那些不断后退的,却又藏不住怨恨和贪欲的诡村村民们。
他们原本是要抢夺“山神遗体”,此时在见了自己后,却又纷纷退却。
就像过往记忆里每一次用石子锄头棍子驱赶自己远离诡村时一样,又惧怕又憎恶。
如果没有秦扶安挡着,如果他们拿到了“山神遗体”,那么他们很快就不会再这样忌惮畏惧自己了。
他们会将不能说话的小哑巴绑起来,倒吊在山神庙的屋檐下,然后割破他的喉咙,任由血液滴落在那尊山神像上,最后再将自己死去的尸体埋葬在神台之下,日夜供奉,日夜诅咒,妄图杀死自己的同时,孕育出一位新的山神。
一位能让他们重新活过来,将诡村重新变为贵村的山神。
谢云淮看向外面漫天飞扬的纸钱,神色淡漠,眼底再无卑微怯弱,却也同样没有神明应有的悲悯。
第49章 诡村敬神(15)
[这些纸钱一年比一年多。]
[染着狗血鸡血的纸钱, 也一年更比一年多。]
[但这都镇压不住他们那颗想要复活,想要逃离诡村的贪欲之心。]
谢云淮在心中默念,秦扶安便静心聆听。
末了, 他站在少年身边,和他一同注视着结界外神色忌惮的村民们, 轻笑道:“原来如此。”
他似乎推出这个村落和山神之间的主线故事了。
无外乎是一群惨死的人,被困在原地成了地缚灵之后, 身怀怨恨,将原本庇护他们的山神当作了复活的机缘。
无论是听了旁人的教唆, 还是他们自己想到了这样丧心病狂的办法, 总之, 他们最后决定以活死人的身份,日夜供奉山神。
人的信仰能让山神有灵, 那诡的信仰呢?
无非是让山神神灵有损, 香火有毒, 黄纸染血,将一切神异扭转为诡谲,将一个好好的小山神, 逼成了杀不死的小怪物。
那些人为什么供奉的是五官模糊的山神塑像?
为什么家家户户的神龛里也都供奉着相同的塑像?
因为秦扶安原本猜测的,他们供奉的“新任山神”, 那名本该存在的邪.神, 就是这些活死人们自己啊。
他们吃自己的香火享自己的信仰还不够, 他们还要去争抢压榨小山神的香火信仰。
没有人提供信仰了,那山神本人就是他们瓜分信仰的源头。
所以谢云淮会每年都被倒吊在山神庙前, 被这群活死人们放干了血,由他们拿自家神龛里的神像,犹如蘸取人血的馒头一样, 去蘸取一位神明的血液。
年年如此,年年往复。
从五六岁的谢云淮,到今天刚满十八岁的谢云淮。
这群饱饮神灵之血的村民们,从一开始游荡的虚魂,汲取山神血液和信仰,一年年被养出了实体,又变成了肉身坚固的活死人……
人分不出神和鬼,鬼却能轻易辨别人与神。
所以当日村长对秦扶安说的那些话,真真假假,或许以为真的彻底骗过了秦扶安。
毕竟他为了掩盖真相,连全村想方设法杀死谢云淮的各种办法都说了个遍,将自己刻画的那么恶毒了,谁还会去想这是不是他在撒谎呢?
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他在撒谎的。
可偏偏秦扶安也不是人。
他的双眼能观人魂魄,当时初入诡村的时候,就发觉这村里的人似乎都没有魂魄。
后来当晚看到谢云淮,才恍然,原来不是看不到他们的魂魄,而是这满村的人,都只是遗留世间的鬼魂而已。
他看到的人就是鬼,哪里还有多余的魂魄呢?
而魂体邪灵,在秦扶安的眼中,撒谎或是不撒谎,其实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所以村长的那些话,秦扶安从未信过。
什么杀不死的小怪物,什么对谢云淮好了一点就会惨死的村民,就连那些残忍的杀人分.尸的话,全都是假的。
秦扶安装作信了,因为他很好奇,谢云淮哪里特殊,值得诡村的这群鬼魂们如此费尽心思去算计?
一边给谢云淮安上被山神厌弃诅咒的怪物之名,一边却又不允许谢云淮离开诡村,一边极尽欺辱打骂,一边却又装作良善收留他性命。
如此矛盾,精准地挑起了秦扶安心中的好奇。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困在神像之中的属于谢云淮的灵魂体。
漆黑,虚弱,厌恶庙内的香火。
和谢云淮原本体内的魂体们截然相反。
秦扶安想不通,于是下山后又带着谢云淮去山神庙下的山坡上砍伐树木回来做床。
事实表明,那就是谢云淮的灵魂体没错,因为有谢云淮在,又或是记住了自己那炷香的气味,总之那些漫山遍野仿佛成精了的植物,并没有攻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