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这是谋逆!
  众人吵吵嚷嚷声讨起来,罗党之人幸灾乐祸夹在在其中趁机骂上林良翰几句。罗阁老好整以暇旁观这一幕,余光瞟向白禾微微勾起了嘴角。
  皇后之位的尊荣在于后宫,在于其为一国之母。白禾的一切荣宠、地位皆来源于皇上赐予。而今皇帝是假的,白禾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
  百官的议论是他这种虚假掌权者不可忽视的东西。
  放放肆!老而弥坚的定国将军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拍着自己胸前同样绣着狮子的官袍补子说,有些兵部官员虽然管着我们这帮武将,可自个儿这一辈子压根没上过战场!穿着武官的袍服,干着文官的事儿,净会搁这叽叽歪歪。
  罗阁老面色一变。他竟险些忘了,定国将军的亲儿子立了军令状,正在蒲泠负责疏散百姓。如果皇帝的假的,老将军这个儿子必然回不来了。
  兵部官员属于武官,罗乐却是文臣出身。凭借他多年来在兵部的经营通过提拔年轻将领建立起的势力范围正在于那些尚且年轻的武将之间。像定国将军这样的二、三品将军并不完全受他掌控。毕竟军功不可抹灭,其将军封号也多是由先帝钦封。
  定国将军一表态,昭毅、怀远这些将军也按捺不住了。
  此时,似乎束手无策的白禾自龙椅上慢慢起身,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指尖探进了袖中。邓公公,将罗阁老的奏本呈给孤。
  是!邓义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便脚步慌乱的奔下台阶,小碎步疾行到罗阁老跟前取走了奏本。
  百官停止了议论,纷纷关注着终于有了动静的皇后。
  殿下!邓义颤着手将奏本呈递到白禾面前。
  白禾却看也没看一眼,朝邓义摆了摆手。阁老所奏之事孤已分明。
  罗阁老缓缓皱起眉:?
  白禾俯视百官:众卿认为阁老所言是否有理?
  百官:
  不对劲。
  大家听着这语气话风不对劲。
  林阁老率先表态:臣以为不妥,这些净是阁老一面之词!若说这十年间阁老常入宫觐见而对皇上十分熟悉,臣身为内阁次辅,对皇上同样熟悉!臣却不觉得现今的皇上有何问题。各位都知道,皇上过去是不爱处理朝政。可那是在皇后殿下入宫之前!自从殿下进宫,有殿下在皇上身侧时常劝谏,皇上一改往日的毛病,于是有了如今的宽仁待下、爱民如子的皇上。皇上的改变乃是殿下劝进的结果,绝非是什么李代桃僵的阴谋!
  林阁老的话也有道理,比起话本子一样的惊天阴谋,有一些官员更加倾向于这种观点。
  宫里处处是眼睛,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杀死皇帝后取而代之?新皇后是新来的,和皇上不熟,那太后呢?后宫里的一众妃嫔呢?她们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或丈夫吧!
  不对吧。罗党一名官员反驳道,依下官看,这所谓的皇后劝进之功才是表明如今的皇上是假冒的证据!下官听闻先皇后在世时也常在皇上身旁劝谏,劝皇上少流连于后宫,结果如何呢?结果大家有目共睹!先皇后可是阁老的女儿,皇上的结发之妻!先皇后的话皇上尚且听不进去,怎的白皇后甫一进宫,皇上就肯听了?这分明是逆贼掩盖真相的借口!
  林阁老张嘴便要驳斥回去,但被一串尖锐的鸣哨之声打断。
  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愕然发现声音源头竟在头顶上方的龙椅前。一段不妙的回忆随着哨声复苏。
  披坚执锐的御前侍卫霎时间持刀涌入和政殿,刚复职不久的都指挥使公冶启大步越过一众文武官员,单膝着点俯首称:侍卫司听凭殿下吩咐!
  白禾放下哨子,僭越的从正面走下台阶,径直走向跪在殿中的侍卫统领,并下令道:拦住百官。
  文武百官:?
  几位老将军互相瞅了瞅,眼里骤然蹦出兴奋的光芒,纷纷撸袖子:是要打架么!那他们必定帮帮场子!
  是!公冶统领利落地应声,起身回首对一众侍卫打手势。
  在满朝文武或懵然或惊愕或兴奋的喧哗声中,侍卫们相互挽住胳膊结成人墙,将众臣套在圈内给围了起来。
  而罗阁老和林阁老因为前头的启奏出列站在文武官员两方之间,没有被侍卫的人墙圈住,成了漏网之鱼。公冶启便打算亲手按住这两位。
  罗阁老。白禾的声音在喧闹的殿内并不响亮,可他的一举一动始终被所有人暗暗关注着,随着他越过公冶统领,在罗乐跟前停下,吵着要跟侍卫打架的群臣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一时间,和政殿内只余下白禾说话的声音:是否还有事要奏?
  罗乐一看现在的阵势就知道自己期待落空,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白禾不肯俯首配合,那他也就不客气了。他想说从陆烬轩冒充皇帝以来,斥责太后、封闭内宫、将太后及后妃禁足、废何侍君、废慧妃等等诸事皆有同一个目的避免假皇帝与亲人相见。
  假的成不了真,想要人证,阖宫上下都可以是人证。只不过是太监宫女人微言轻,御前侍卫不想惹祸上身,以至于三个月来无人敢言。而如今的太后绝对是整个大启最有份量,也最迫切愿意证明陆烬轩是假皇帝的人!
  只要请太后一罗乐的话才说道一半,陡觉脖子上锐痛,下意识低下头,引入眼帘的是一段剑刃的寒光。
  啊!
  阁老!!
  杀人了!殿下杀人了!
  在一片惊呼中,年轻的君后冷静地抽回剑锋,热血从伤口中迸溅,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便气绝倒地,时隔数百年,鲜红的血液再一次染红了和政殿的地砖。
  方才还在大呼小叫的大臣们刹那间噤若寒蝉。
  脸上溅落着死者热血的白禾平静环视众人,包括不明所以的一众侍卫,妄言皇上身份,胡言乱语蛊惑臣民之心,祸乱朝纲,实为通敌叛国之乱臣贼子,当诛!
  白禾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内每个人的耳中、心中。即便是罗乐的党羽在此时也不敢吭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怔怔望着白禾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甩掉剑刃上沾染的血,左臂垂下,从其袖口坠下一只剑鞘,嚓的一声还剑入鞘。
  瞠目结舌的定国将军定睛一看,认出这把瞬间了结罗阁老性命的凶器乃是大启开国之君的传下来的帝王之剑。
  老将军捋了捋胡子,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缓开口:臣没看错的话,这把剑是高皇帝留下的那柄。见此剑如皇上亲临,以此斩杀逆贼,似乎没什么不妥?
  林阁老深吸一口气,俯身跪下高呼:吾皇万岁!殿下英明!
  众人看看白禾手里的剑,脑海里回放着对方杀人的熟练手法,再瞅瞅侍卫腰上的佩刀,登时惊恐得啪啪下跪,但绝大部分人倔强地没有开口,只是沉默跪着。
  白禾紧紧攥着手中的剑。他谨记着陆烬轩的教导:暴力是权力的根本来源。国家是统治阶级压迫被统治阶级的暴力机器,是一小部分人对绝大多数人实施阶级压迫的工具。
  他手上这柄来自大启高皇帝的君王剑现在能封住所有人的口,但如此粗糙的暴力手段不能使人心服。
  于是他反身踏上台阶,回到龙椅之前,俯视众人道:诚如林大人之言,敌人的坚船利炮正从蒲泠叩响我大启的国门。四日前,敌人的飞机盘亘在京城的天空上,将皇宫乃至整座京城视作掌中玩物,覆掌之间,孤与尔等尽如危卵。当此为难之时,是皇上挺身而出击退了敌人。当夜皇上又亲自率军出征,奔赴蒲泠御敌。
  所有人都低着头听白禾训言,武官或许能理解战事的紧迫,可文官仅凭口头上的苍白言语是很难被触动的。京城的虚假繁华蒙蔽了众人的眼与心。一如故步自封的人难以自察自身与他人的差距。
  白禾明知无用,却仍旧试图说服众臣,他言辞恳切道:孤为官员之后,孤的父亲官位不如众卿高,但比起普通百姓家境也算殷实。孤曾经只知读书应试,不知百姓疾苦。是皇上将孤带去聂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灾民是如何像牲畜般睡在茅草搭的棚子下,日日靠水一样的稀粥为食。孤之所睹是路有饿殍,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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