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富贵面上奉承,却打心底里看不起矢菊的做派。荣华只在刚才拱火时稍微露出了他的獠牙,这会儿又回到他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定位,转头就要进屋。
  我去通报主子。
  荣华进了侧殿房间,对刚坐下来翻开书的白禾说:主子,主殿那位请你过去叙话。
  他将矢菊的原话一番润色,便显得平和多了。由此可见荣华实际上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只不过它总是潜藏在其软和的外表下。
  白禾翻书的手一停,抬眼说:我累了,去回掉。
  荣华犹犹豫豫不肯走,试探着说:主子,主殿的何侍君入宫有三年,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刚入宫时可受宠了一段日子。便是如今,整个宫里也只有您与他两位侍君。主子还是去见见
  白禾闻言突然想起去紫宸宫的路上,大公公也曾提过这位何侍君。
  陆烬轩教他,要去挖掘背后的东西。他搜寻原白禾的记忆,启国六部侍郎乃是正三品官。这里一品多为虚衔,二品就是实权官职坐到头了。何况侍郎在六部中的职权仅次于尚书。
  甚至于有种情况,尚书为封疆大吏的加职,其本身不处理六部的公务,尚书职权由侍郎代行。
  何侍君的家世出身与原白禾相比,可谓云泥之别。白禾暂且不清楚朝堂中势力派系情况,仅从宫人之口也该意识到这位何侍君不论在后宫前朝,其背后都牵系着重要关系。
  荣华的劝说是立足于后宫生存,他将白禾视作主子,他的身家性命可以说是捆绑在了白禾身上,当然会站在白禾的立场思考。他以自身的眼界和认知判断白禾不应一入宫就得罪何侍君,两个主子同住寻芳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得罪对方对一个皇帝后宫中的新人十分不理智。
  而大公公说起何侍君,特意点拨白禾去与对方走动关系,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公公所着眼的自然是何侍君背后的何侍郎在朝中的关系。并且白禾初入皇宫,与宫里的老人攀上关系对白禾来说并无坏处。
  想到陆烬轩评价大公公是个聪明人,白禾放下书册站了起来。我去见他。
  白禾终于开始思考大公公为何要特意点到何侍君。
  他随着荣华出门,第一次见到何侍君的人。矢菊颇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穿着浅色素衣的白禾,而后不冷不热领着他们去主殿,连礼都没见一个。
  白禾早已习惯宫中人的拜高踩低,也忍耐了许多年做傀儡的日子,浑不在意矢菊的失礼。
  主殿除了有卧房还有一正厅,矢菊将白禾领进去,荣华一直贴身跟着,富贵本就不喜欢主殿的人那股清高孤傲劲儿,也不计较荣华抢了这活,自顾自回房睡觉去了。
  白侍君稍待,我去通报主子。矢菊不说看茶不请人入座,直接转头去找主子。
  白禾在厅中环视一圈,见其中摆设多字画文玩,书卷味浓厚,窗前几上还摆着插了鲜花的花瓶,更添一抹意趣。白禾顿时在心中对这位何侍君有了模糊的想象。
  不一会儿几双脚步声传来,何侍君领着矢菊和另一名太监来到正厅。
  何侍君一路走到正厅上位才说:白侍君,请走。矢菊,看茶。
  对方站在主位前说请坐,身为客人当然应该自觉去两侧的客座上坐下。白禾挑了离主殿的主人更近的一边入座,然后便由着何侍君打量。同时他也在观察对方。
  何侍君三年前入宫,如今看起来也不过二十,脱离了少年的雌雄莫辨,已是一个英挺的男性。他穿着青竹一般颜色外衣,腰带用的玉扣,悬系羊脂白玉雕琢的玉佩,头上插着青色玉石的发簪,一举一动间尽是带着书卷味儿的温雅。
  君子端如兰,君子韧如竹。
  不等茶水上来,何侍君已扬起笑容说:白侍君可有表字?我们都在一个宫里住,又同是伺候皇上,往后亲近的日子还长着,不若以表字相称。
  白禾移开视线,摆出一张冷脸道:我既已入宫,就没什么表字了。何侍君可直呼我姓名白禾,也可称我一声白侍君。
  白禾着实年轻,年轻人便有年轻人的脾性。即便十四年的傀儡人生磨平了他的棱角,但他也清楚,在这座皇宫之中,只有陆烬轩和他是站在一边的。
  白禾的心不大,装不下许多人,何况是立场不明的外人。
  宫人在皇宫中的生存智慧是尽量不得罪人。可白禾哪怕是过去,名义上也是一国之君,他不会奴颜媚骨讨好人,他只会对如陆烬轩那样的强者顺从这或许就是白禾上辈子始终是输家的重要原因。
  何侍君尴尬了瞬,恰好矢菊端茶上来,他优雅地端起茶杯,揭开盖子撇了撇,做出品茶的姿态。
  白禾也端了茶,杯中汩汩冒着热气,他用指尖碰了碰杯,复又搁下。然后冷眼看着何侍君品茶。
  何侍君抬起脸对他一笑:白侍君应当比我小吧?
  上月方满十八。白禾说。
  我已双十之年了,看来是我大。不知我能不能妄作兄长,称你一声白弟?
  白禾:
  这人是把自己当后宫女妃嫔了?非要姐姐妹妹的?
  何侍君,不知唤我来是为何事?白禾看向何侍君。
  寻芳宫里搬了邻居,我比你先进宫三年,自是要关照的。今日也是想见一见你,咱们兄弟叙叙话。
  白禾着实听不惯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像当初太后拉着太妃口口声声姐姐妹妹,转头就把太妃送去为先皇守陵。他心里腻味,也没看出这个何侍君与前朝局势的关系。
  听荣华的口气,何侍君是曾经受宠,也就是说他现今已经失宠。一个失宠了的侍君,凭什么身在后宫为处在前朝的父亲牟利呢?
  白禾暂且想不明白这点,亦不觉得何侍君如何厉害。至少这个人绝没有陆烬轩会说话。
  我父亲区区一户部主事,高攀不上侍郎公子。白禾用生硬的语气拒绝道。若何侍君无事,我想回去休息。
  何侍君表情僵了一瞬,大约是没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男宠。
  都是进宫做侍君的,白禾究竟在傲什么?
  浑身透着清高孤傲的人在心里觉得白禾傲,也是奇了。
  是是,我险些忘了。何侍君轻敲了敲自己脑袋,白弟昨夜里是被皇上召去了吧?这会儿才回来。初承恩宠,定是辛苦的。明竹,去将过去太医署给我配的含露膏拿一盒来。我许是用不上了,咱白弟可正当用呢。
  是。一直陪在何侍君身侧的太监明竹立刻进卧房去取药。
  白禾:
  白弟应当没伤着吧?皇上向来疼人,弟弟第一次承宠,皇上定是心疼的,应该不会何侍君露出暧昧的笑容。
  白禾却恶心得连话也不想同他说。
  原白禾的一条命葬送在这里,怎听得了这些话?
  入宫对别人来说只是给皇帝睡,对原本的白禾却是在他一只脚迈进仕途的时候硬生生截断了未来。一个仕途断绝的人,过往十多年的寒窗苦读一朝成空,书都白读了,那还要表字做什么?
  若是原白禾的表字从皇帝的另一个侍君口中说出来,对以死保清白的白禾而言是何等讽刺和侮辱?!
  哪怕是现在白禾,是这个性子一点都不烈的白禾也受不了这些话。
  白禾直接起身,冷冷睨着何侍君:我累了,多谢何侍君的茶。
  他垂眼瞥了瞥茶,此茶甚佳。说完他转身就走。
  何侍君没有挽留,便看着他离去。
  矢菊小声嘀咕:主子,这个白侍君性子真古怪,小门小户就是没涵养!
  明竹捧了药出来,却没见到白禾,只好看向何侍君。
  举止利落,没受伤。提及那档子事,面上全无春.色,反倒一下就沉不住气。何侍君低头品了口茶,昨夜皇上并未临幸他。你们说皇上召他去了这么久,发生了什么?
  两个小太监惊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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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白禾回到自己屋里,跟在他身边的荣华小心翼翼说:主子,咱们这样离开,何侍君会不会埋怨咱们不知礼啊?
  荣华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侍君这般不给人面子,何侍君恐怕心怀怨气。何必初见面就与人伤和气?
  白禾对他挥手,出去,我要休息。
  荣华只得闭起嘴出去。
  刚出门就见主殿里走出一人,正是何侍君的太监捧了个盒子过来。
  主子说了送给白侍君,拿去好生收着。明竹将药盒往荣华手里一塞,扭头就走,似是不想与他多说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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