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陆烬轩仔细观察了会儿他的表情,忽而重重叹息。如果白禾是他手下的士兵,这会儿已经被他罚去做重力训练了。
  年轻人会想太多,那是还不够忙不够累,要是空余时间被训练占满,再怎样刺头的士兵最后都会因为疲劳服帖得像被驯服的宠物。
  小白。陆烬轩握住白禾手腕站起来,拉着他走到侧旁的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指着上面的字大大方方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不认识字。
  白禾:!
  白禾脸上一扫沉郁,惊愕地抬头看向他,随即想到自己并不是启国人,生怕自己也是个文盲,连忙又低头去看书上的字。
  好在他继承了原白禾的部分记忆,启国语言文字本又与他的国家的七八成相似,自有共通之处,他粗略一浏览,识句阅读并无障碍。
  暗中松口气的白禾重新看向陆烬轩。
  与自己相比,陆烬轩的身量极高,二人站得近时他想直视对方就必须仰起脑袋。
  陆烬轩对他回以笑容,眼睛里总算带了笑意。他用自己是文盲不识字来逗乐白禾,然后微微倾身,尽量平视着他说,小白,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我想皇帝肯定不能是文盲吧,这么大个漏洞就算是我也很难掩盖。既然你我互相需要帮助,为什么不干脆帮助对方呢?
  白禾心里起了涟漪,却仍旧不肯轻易点头。
  他不相信天上掉下的馅饼不需要付出沉重代价。他觉得陆烬轩口里的互相帮助是不对等的。
  陆烬轩顶替掉皇帝身份,便是一国之君,启国皇帝既然能够强迫一名参加殿试的进士入宫做以色侍人,必然是握有实权的皇帝。那么陆烬轩就会拥有原来皇帝的权利。
  而他顶替了原来的白禾,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沦为后宫玩物的侍君,说难听的就叫男宠。何况是一个家世不显的后宫新人。
  陆烬轩从他这里能得到多少帮助?除了帮他识字外。
  曾经做过皇帝的白禾以不同的视角审视这场合作,得出的不对等竟与陆烬轩的看法截然相反。
  陆烬轩认为白禾是吃亏的一方,白禾却觉得自己没法为陆烬轩提供多少助力,因而无法相信陆烬轩的话。
  陆烬轩忍不住屈指敲了下白禾的脑壳:真没遇到过你这样难说服的小朋友。你直说吧,到底是什么顾虑让你不肯答应我?
  白禾捂了捂脑袋,惊讶又委屈地瞪大眼瞧着陆烬轩,像只气鼓鼓的小动物。
  陆烬轩反被他给逗乐了,将书拍到他手里,眼神却陡变得锐利如刀:你不肯直说,那我来说。你根本没有选择,白禾。
  白禾捧着书懵了。
  你知道我不是真皇帝,还知道了如何揭穿我,但我目前决定留在皇宫养伤,所以他一手按住白禾肩头,锐利的目光从白禾细嫩的脖颈划过,我不可能放任你活着走出去,除非你跟我合作。
  白禾顿觉毛骨悚然。
  陆烬轩露出了掩盖在表面温和下的锋锐,犹如宝刀出鞘,锋寒无匹,恍惚间白禾感觉耳畔金戈铮铮,雪亮的刀锋如在眼前。
  原来陆烬轩以皇帝的身份召见他,是为善后处理。
  难怪陆烬轩一副不在乎留在他那里的血衣的口吻。只要证人死了,谁能证明那件衣服是谁的?寻芳宫里的小太监吗?区区小太监的一面之词,陆烬轩会处理他,自然也会将小太监灭口。
  难怪陆烬轩从一开始就不在意富贵看见他们从窗户遛进屋里。
  必死之人,何须在意?
  白禾缓缓低垂下眼眸。
  本不该意外的。
  一个今日初见之陌生人,凭什么给予对方信任,授人以柄?
  白禾是不信的。
  天上或许掉馅饼,但它不会让白禾填饱肚子,却能生生砸死他。
  我本就打算死了,你威胁我无用。白禾面无表情道。
  啧,难搞。陆烬轩捂了下腹部,似是扯动伤口,造成剧痛,又似是在表达对于难以说服白禾的苦恼。难怪别人说不怕谈判对象要求多,就怕对方没有诉求。既然你不肯配合,我也没办法强行捞你出去。那就算了。我再忍忍疼,现在就逃走。
  陆烬轩出于顺便捞一把白禾的想法改变主意留下,可惜没能与之谈妥。
  杀死白禾并栽赃他为刺客,以作对于杀死白禾的解释对陆烬轩而言轻而易举。他也确实想过不让做错选择的白禾活着走出大殿。
  如果能活着,还是尽量活下去吧。陆烬轩轻轻摸摸白禾的头,转身走向墙角里的衣柜,打算捞一件外套,再摸一点能在这个国家使用的财物再走。
  杀人很容易,可陆烬轩实际上根本没有必须杀死白禾的理由。
  白禾不接受,那就算了。反正他的伤口已经暂时得到了包扎,咬咬牙忍忍痛,趁着天没亮,他还有时间离开皇宫。
  白禾怔怔看着他套上一件黑色锦袍,拿御医留下的纱布缠束袖口,撩起下摆,一副便于翻墙、打斗的打扮,心里莫名一慌。
  陆烬轩利落地扎好衣服,走到窗前,伸手去推半合的窗。
  等等!白禾慌了,脚步略显凌乱地跑到窗边,一把拉住陆烬轩衣服。
  白禾不信提出坦诚合作的陆烬轩。
  可眼前这人放弃了灭口。
  心防甚重的白禾,对喂到嘴边的好处弃若敝履,却偏偏主动拉住了即将起航的陆烬轩的船。
  他仍不知道该不该听信陆烬轩的话,他只是他本就是死去了的人,无所谓现在再死一回。
  白禾用这般说服自己,忽视掉内心中真正涌动的冲动。
  陆烬轩转回身,认真审视白禾,想好了?跟我合作,以后要听我的。有一点我必须申明,我不能在这里留太久,具体期限不能确定,但如果遇到合适时机,我一定会离开。我们的合作也有不能忽视的风险,期间我不会无限纵容你的行为和要求。你的行动需要向我报告,由我批准再行动,每天、最多三天一次汇总。
  白禾慢慢松开了手指,费力理解道:是我不论做什么皆需听从你的意思么?
  那不还是受人摆布?
  陆烬轩观察他表情,意识到他可能领会错了意思,为了后续合作的顺利进行,不得不拿出耐心解释:我们要做的事相当于在刀尖走路,为了我们双方的安全,必须有降低风险的措施。首要的就是确立我们之间的指挥关系,以避免在我们出现意见分歧时因为谁也不服谁而犯错,然后暴露。这只是工作关系你好像听不懂,那就换个说法。
  陆烬轩顺手关上窗,转头去拿与纱布一同留下的烈酒。合作内容是你帮我假冒皇帝,我帮你实现愿望,以这为目标,一切可能影响它达成的决策应该由我来做。在这之外,我不干涉你。
  白禾听得懵懂,陆烬轩的措辞太奇怪了,他只能理解为日后陆烬轩为主,他为从。做了十几年傀儡的白禾心中自然抵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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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哥当元帅后对军方情报处有直属指挥权,曾亲自策划过针对敌国的间谍活动。冒名顶替潜伏他国,他是专业的。由于间谍情报工作的特殊性,下级执行任务期间记录每一天的活动,定期上报是正常程序。上级指挥下级是工作关系,结果小百合理解成人身依附关系【=受人摆布】
  第7章
  见白禾一直没回应,陆烬轩不再用语言说服,医、御医给我包扎的时候我问他们,有没有高度数酒就是烈酒,用来给创口消毒。他们就给找来了这些酒。包扎消耗了一部分,然后我要求留下剩余的,方便换药包扎时再用。
  用政客的手段来去对付一个没有诉求的人是不容易成功的,尤其是白禾在理智上具有极强的防备心,即使他目前答应了合作,有眼睛的人却都能看出他的抗拒和不信任。
  这在一个对军情处有直属指挥权力、曾经亲自策划过针对敌国的间谍活动的元帅眼中看来,是不利于二人合作执行顶替皇帝潜伏任务的。
  偏偏白禾表现出用自杀来反抗对婚姻和现状的不满的倾向。陆烬轩不清楚大启国情,就不能理解白禾原本的白禾为什么对于被迫嫁给皇帝只能消极对抗。
  帝国的建立,是由于帝国人在他们原本的国家(联邦)遭到极端种族主义者的屠、杀,不得不出逃,然后建立的国家。于是为了团结内部,这群人选择了君主立宪制。他们的首领阿斯塔纳一世成为开国皇帝,自愿放弃行使统治权,组建内阁和议院。
  也就是说帝国虽然是君主立宪制,但它不是一开始就有君主的国家,而是这个国家需要用君主来形成同一的精神符号以凝聚人心。所谓的君主立宪在实质上是假的,皇帝及其他皇室成员根本无权干预政治,甚至不被允许进入政府、军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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