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什么事了?白禾只当没看出对方的轻慢,颔首轻声细语问。
  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贵人去别处问吧。侍卫一挥手,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白禾自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左不过是皇帝遇袭,侍卫搜宫抓人。
  他要装作不知情的人才会有此一问。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小了,侍卫们搜查完寻芳宫匆匆走了,以为大祸临头的富贵和荣华眼瞧着明火执仗的侍卫空手离开,双双傻了。
  富贵既惊且喜,死死拽着荣华往侧殿跑,没事了!荣华,咱们肯定没事!
  荣华满头雾水,却也欣喜若狂,甚至怀疑是不是富贵故意诈他,说了些要掉脑袋的谣言。
  两人连滚带爬冲进白禾房间,一进来就眼神乱瞟,确实没见到陌生男人才松了劲。富贵来到床前,小心翼翼打探:主子,没出事吧?
  荣华听见他的称呼忍不住皱眉,转脸也凑到床前,脸带谄笑:主子。
  白禾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倒不是故意对人冷脸,他对待宫人向来就是疏离冷淡,暗自戒备的。
  宫里出了什么事?白禾问。
  荣华当即接话,抢在富贵前头回答:像是出了乱子,这些侍卫瞧着眼生,应当是外宫当差,殿前营的。一来寻芳宫就下了主殿那位身边人的脸,险些动手打人,也不顾阻拦直直往主殿里闯。一般侍卫不会这么大胆。
  荣华二十来岁,在皇宫底层太监中年级不小了,入宫几年,他对宫中各司运作还是了解的。
  富贵在旁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插不上嘴,偷偷瞥眼荣华就自己闭上了嘴。
  富贵年级比荣华小几岁,如今才十七八,入宫方两年,属实是个小太监,争宠都争不过荣华。
  奴婢觉着荣华小心觑着白禾脸色,大胆地说,怕是上面出了问题。
  说着他竖起手指指天。
  白侍君今日入宫,内府知会,要寻芳宫侧殿准备好伺候皇上的事宜,荣华富贵事前得了通知,谁知黄昏传来消息,说皇上身体抱恙,今晚不来宠幸新侍君了。
  半夜里就闹出侍卫搜宫,前后一结合,就算是荣华这样地位低下的太监也猜得到是皇帝那里出了问题,否则哪有这么巧的事?
  白禾抬起眼看荣华,你们能在寻芳宫外走动?
  能是能荣华答,但出皇宫肯定是不行,侍君可别故意为难咱们。
  他知道白禾不情愿入宫,以致于尝试上吊自裁,这会儿试探他们是打着出宫的主意。
  不必出宫,只是要你们去打探宫里出了何事需搜宫。白禾语气冷了冷,以表达对荣华当面揣测他意图的不满。
  荣华哽了一下,拍拍富贵小臂说:贵儿,主子让你去打探消息,还不赶紧?
  富贵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忙不迭点头,转身出门。
  对此白禾并不置喙,拢着被褥重新躺下。
  荣华见状也不好再演了,只怪自己刚才嘴快,非要把富贵踢出去探消息,导致现在他只能顶替富贵去外间守夜。
  他灰溜溜来到外间,刚要坐下就听门外有动静。
  白侍君睡了么?门外的人轻轻问道。
  听声音像是主殿的太监矢菊,荣华赶忙爬起来,将门打开一条缝,笑着小声回道:白侍君刚躺下,约莫是没睡着,不知公公
  矢菊冷眼瞥着他谄媚的笑脸,从骨子里透出的清高是对荣华这般宫中小人物无声的嘲讽。刚才教侍卫来寻芳宫里一通闹,我家侍君本想见见白侍君,宽慰宽慰他,毕竟白侍君今日方入宫,想必有许多不适应。既然人已躺下,那就不作深夜叨扰了。
  荣华没想到矢菊的反应与他的意思相悖,他话里话外明明是说白侍君没睡,主殿那位主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站在新侍君身边小太监的立场上,荣华这般谄媚不仅是利己,也是在替白禾巴结主殿的何侍君。
  结果对面啪叽,把他的奉承砸地上。
  荣华表面赔笑,内心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矢菊?什么鬼名字!这人跟何侍君前姓石,名字就叫石头!跟了个官家公子的主子,狗就把自己当人啦?
  待明日你家白侍君醒了,叫他来主殿见见我家侍君,我主子是个和善人,白侍君刚离家,若是有哪里住得不舒心、不适应的,尽管和主子提。
  是是,多谢公公提点。荣华笑着应下。
  行,那我回去了。矢菊说完就走。
  不过两位太监都没想到,何侍君明日是见不到白禾了。
  天将明前,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司礼监掌印元红公公亲自到寻芳宫,请白禾去紫宸宫面见皇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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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误会,富贵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可怜
  第4章
  掌印太监在内廷地位斐然,司礼监是内廷参与到政治活动中的一个机构,现任掌印太监是司礼监一把手,而元红公公既掌政务,又在实际上管理着内廷,无论在内宫前朝,皆受人敬重。
  但这非是宦官干政祸乱朝堂,也不是皇帝轻信宦官。除了制度设计的缘由,还有一个重要源头,这便涉及到启国开国之初的一段历史。开国皇帝还没当上皇帝时娶了一男妻,在他推翻前朝坐上皇帝之位后,他力排众议尊其夫人为皇后,且一生未纳妃嫔,没有亲生和过继的子嗣。
  开国皇帝临死前,因无子,将政权交接给身边的总管太监。大公公亲自寻罗来一些孤儿进行培养,最后选取一人继位。那公公姓元,新皇帝则姓陆。
  元红公公初入宫时也不叫元红,他这个元显然是得势后为了攀附开国帝君身边那位大公公改的。
  元红公公到寻芳宫时,白禾刚找着机会将陆烬轩落下的带血衣服藏在床顶帷幔上方。大公公客客气气,笑容可掬地传达上意,请侍君到紫宸宫觐见。
  白禾今夜几乎没合眼,他暗暗打量着这位体态微胖、五十来岁、脸上初见衰老,一身绫罗常服的大太监,顿时明白这人大概是皇帝身边人。
  普通的太监在宫里只会穿太监制服,极少有穿自己的衣服的机会,他们甚至没有私服。
  白禾当下便想到是那个强迫原白禾进宫的色鬼皇帝这会儿想起人来了,要招人侍寝。
  侍寝之事,原来的白禾不愿做,那他呢?
  白禾的眼里没有一丝光彩,低眉顺眼又慢吞吞的给自己套上外衣。荣华与富贵连忙凑上来帮他穿戴整齐,然后低着头站到旁边,恭送自家主子去侍寝。
  白侍君,外边有肩舆。大公公笑着抬手请他出门,皇上还是心疼您。皇上说要见您,奴婢便按着规矩问了一嘴,是按侍寝的规矩见吗?皇上当时就瞥了我一眼,说你去把他接过来。
  白禾神色冷淡,木然地出了门,坐上二人抬的肩舆。双手隐在袖子里,垂着眼不搭腔。
  大公公不愧为皇帝身边的人,任何时刻不忘拍自己主子的马屁。同样做过皇帝的白禾非常清楚,大太监的那张嘴最善说这类讨喜的话。
  谁信谁傻子。
  但离掌权者最近的人口里的话往往代表着掌权者本人的态度,因此又必须得听一听。
  白禾深谙皇宫内的潜规则,却没有借此话头顺杆爬,或是打探皇帝的意思,他的表现更符合一个金科进士前途尽废,堂堂男儿被迫雌伏的忧郁,以无声来反抗。
  元红特意说起这段话,亦是在试探这位差一点成为官场新人的新侍君的意思。
  结果不言而喻,这位白侍君心里有怨呢。
  元红暗自摇了摇头,一想到皇帝微妙的态度,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白侍君,您别嫌我话多,这宫里也不是只有您一个侍君。寻芳宫的主殿里还住着一位呢。或许您二人已经见过了?
  白禾这下终于偏了头,看向伴着肩舆徒步走着的大公公,并未见过。
  白禾故意用简短的四个字回应,根本不提另一位侍君其实派人来找过他。
  见他理人了,元红笑道:何侍君是三年前入宫的,他可是吏部侍郎之子,如今才双十之年。皇上最看重他的清雅知礼,何侍君也是君子如兰,您倒是可以与他见一见。
  这些话放在一般的宫人口中说出来,算是一种提点。白禾也是这样以为的,于是沉默着把头转回去。
  他又不是来当侍君的,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提点?
  此时的白禾尚未意识到启国的宦官之于皇帝是什么,元红公公又站在怎样的位置说出这些。
  紫宸宫名称中带紫,一听便知与皇帝有关,紫宸宫乃是启国皇帝的寝宫,临近开朝会的政和殿,政和殿西侧是皇帝办公的御书房,东侧是内阁办公开会处以及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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