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崔谏看出他心中所想, 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此处养伤, 已然给你招致祸端。你我二人之间事到如今已无何事不能坦诚, 如果你有什么疑惑便问,崔某定知无不言。”
祝明悦犹豫了会点点头:“崔大哥,我想知道,那些官差为何要捉拿你。你真的如他们所说, 在京城杀了人吗?”
崔谏点头:“确实杀了。”
“啊?”祝明悦以为他会矢口否认,没想到崔大哥就这么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你害怕?”崔谏温声安慰:“不必害怕,我确实杀了人,但并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利令智昏的狗官罢了。”
“我不害怕。”只是有点惊讶,祝明悦攥紧手中的茶杯,“其实我也杀过人,通往汲州路上的一窝山匪,他们该死。”
脑海中的画面重现,祝明悦有些想吐,连忙撇开头小声道:“不说这些了。”
“好,不说这些了。”崔谏咳了两声:“他们不惜代价想置我于死地也并非是因为我杀了人。”
祝明悦:“我知道,若你只是杀了人,他们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所以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
崔谏嗤笑一声:“我还活着,对他而言确实是不得了的事,恐怕我一日不死,他便寝食难安。”
祝明悦心惊肉跳,不知为何,他好像隐隐猜测出崔谏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了。他和那官差已经会过两次面了,给他的感觉城府极深压迫感极强并不像是普通的京中官差。
崔谏:“你和他打过交道了?”
祝明悦连忙点头:“他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北镇府司手下的一个百户,”崔谏耐心给他解释:“王尚信驭下有方,诏狱行事虽狠辣,但还算有原则。只要你没有让他抓到把柄,不会拿你如何。”
祝明悦喝了口茶,“这我倒是看出来了,今日就是因为没抓住我的把柄,连个抓捕我的由头都没有,才只敢派人偷偷摸摸来我这搜查。”
想来倒也好笑,几个大男人偷摸跟了他大半天最后什么也没捞着反倒被当作是贼,仓惶爬墙跑路了,放别人身上倒没觉得怎么样,但一想到是诏狱的人,就觉得很有喜感。
果然不管身在那个朝代,各行各业都存在草台班子。
崔谏看他笑了,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他们奉命前来甘州追杀我,若是办不好便没法交差。”
“我懂,”祝明悦点头,简而言之就是:即使是有几个草包,但业绩也是要完成的,否则得挨批。
崔谏垂眸沉吟道:“明悦,我知道你好奇我的身份,但我现在还不方便说,等以后时机到了,我自会亲口告诉你。”
祝明悦点头,表情有些懵懂。
他确实好奇崔谏的身份,能让上面那位如此忌惮又不敢大肆宣扬,只能以抓捕命犯的理由出动诏狱的人,还一路追杀到甘州,崔谏到底是什么人物?
前朝太子?不对,当今圣上都是个老头了,前朝太子据说下落不明大概是死了,即使还活着也是个老头了,他崔大哥还年轻,目测也就二十出头。
功高震主的权臣?更不对,没见过哪个权臣能混成崔大哥这么惨,被人一路追着杀。
又或是圣上同父异母的皇兄弟?不对不对……
感觉都对不上。
祝明悦两手拖着下巴尖儿出神,眉毛不知不觉间都拧成一团。
崔谏算是见识了祝明悦这强烈的好奇心,自己若是一点不说,怕是小家伙半夜都睡不着觉。
“罢了,和你说也没什么。”左右他这一身份那些人早已心知肚明,祝明悦已经因为救下自己招致祸端,将他蒙在鼓里也没有意义。
“废太子你可知?”
“唔,知道一点。”他突然瞪大眼,手颤颤巍巍指向崔谏,“你……你不会真的是……”
崔谏额头冒黑线:……
“我不是,他是我父王。”
祝明悦手指卸了力气:“我就说,你也没那么老。”
崔谏哭笑不得:“我父王比如今那位年纪还要大,你又如何能联想到我身上。”
祝明悦讪讪笑道:“怪我,怪我思维没发散开。”
崔谏道:“我爹当年作为储君,被设计诬陷结党营私,被废黜太子之位,封为梁王,而后如今这位登基,将我们全家贬到了宁江,我爹做起了宁江王。”
“他确实动过将我父王杀害的念头,不过他在朝中根基不稳,唯恐被人耻笑残害手足,只能作罢。却又不想我父王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于是将我们举家发配宁江,说是赏赐了一块封地,其实不过是一块烫手山芋。宁江是块地瘠民贫,种不出多少粮食,又与南蛮是交界之处,频频遭到南蛮人侵犯。”
祝明悦不免有些同情,从风光无限的储君到贫瘠之地的封王,落差也太大了,“那你我二人初遇之时,你道你是是从宁江逃难也是真的。”
“是真的,”崔谏点头,“不过我也有骗你的地方,我其实不叫崔谏。”
毕竟他身份特殊,逃难时用假名倒也实属正常,祝明悦表示非常理解:“那我以后该如何称呼你?”
崔谏笑了笑,眉眼温柔:“你可唤我子疏,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一直管我叫崔大哥。”
“子疏?”祝明悦轻唤道。
崔谏:“嗯。”
“嘿嘿,好听。”
“对了,南蛮人当初攻破宁江,为何只有你和婶子逃出来,你父王和母妃呢?为何没同你一起逃出。”
崔谏嘴角的笑意收敛,表情恢复凝重:“都死了。”
“南蛮人来犯,我父王想同刺史带兵联合抵抗。只是当天晚上,宁江王府走水,我因临时有事离开府中侥幸逃脱。”
“死于火灾?”祝明悦皱眉惋惜,直觉告诉他此事定有蹊跷。
崔谏:“并非死于火灾,宁江王府的后花园有一处通往府外的小道,外人不知但我父王却很是熟悉,若是府中走水定然能通此道离开,但他们却被烧死在了各种的屋中。”
祝明悦肯定道:“那便是他杀,定是有人将他们杀害后伪造了走水现场。”
祝明悦自觉小时候看的侦探小说没白看,起码能略懂一些:“杀害你父王和母妃的大概率就是如今追杀你的,因为只有凶手才知道当年谁还存活于世。”
“明悦说的对,”崔谏闭眼:“当时他们翻遍了整座宁江,恰逢我母妃身旁的嬷嬷当时回老家祭祖,彼时宁江已快被南蛮攻陷,我便同嬷嬷伪装难民混出城外。”
事到如今,祝明悦还能说什么,心生感慨的同时轻声安慰他:“好在你还活着,你父王母妃有在天之灵应当会很高兴。若是你没被发现踪迹就好了。”起码不会被人追着杀。
崔谏突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恨意:“我迟早是要出现在他面前的,我活着并非为了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祝明悦:“可是你如今势单力薄,也做不了什么,还是保住命重要。”
崔谏将他额间垂下的碎发纳至耳后,“我去京城并非为了报仇,我有更重要的事。”
“谢沛是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祝明悦抢答了,祝明悦眼睛一亮:“谢沛是我小叔子,你认识他?”
崔谏:……
过了良久,他缓缓点头,有些一言难尽。
说到谢沛,就那么令他高兴?连表情都带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光彩。
他私下曾派人调查过祝明悦的近况,自他离开甘州后过得颇为坎坷,好在据说和小叔子相依为命过得不错,他放心之余,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酸楚。
再见祝明悦时便是在汲州,据说是不远千里来汲州探望谢沛,而谢沛已然成为屯骑校尉。
因为身份不便,他只能暗暗关注,得知谢沛带他去桃林赏花,去野地骑马,明明祝明悦玩得很开心不知为何,那样的场景却格外刺眼。
他有些不死心:“谢沛对你,好吗?”
祝明悦的头点成了拨浪鼓:“好啊!谢沛对我很好。可惜他如今留在汲州同南蛮人打仗,不知几时可归。我还答应他若是往后再娶嫁,一定等他回来呢!我都想好了,他是因为我才被征去了汲州,如果他不回来,我绝不和人谈情爱。我从汲州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也不知他过得如何。”
崔谏:???
突然觉得不再心梗,身心也舒畅起来。
他就知道,祝明悦心思再单纯不过了,总摆出一副大人样子,其实并未长大,根本不懂情爱,更不会懂谢沛其实……
崔谏眸色暗了暗,没有再往下想。
回归正题:“他很好,只是汲州营已经没有粮了。”
祝明悦的脸迅速垮了:“为何没有粮食了?没有粮食如何打仗,朝廷难道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