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不过两刻钟后,一辆载满干草的骡车出现在郊外的小径上。
贺安牵着骡子小声道:“待会进了村你切记不要露馅。”
祝明悦将靠在身后的干草垛埋了埋,点点头道:“放心。”
板车一路颠簸到村口,立马引起别人的注意,到了谢家门口,祝明悦被贺安小心翼翼搀扶下来。
李正阳他娘小跑过来,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咋坐骡车回来了。”
祝明悦小脸皱做一团:“走路时扭了一脚跌田里去了,还好贺安也在,他又背不动我,只能借了骡车将我送回来。”
说着身体就晃了晃,李正阳他娘连忙将他稳稳扶住:“婶子力气大,送你回屋躺着。”
“那劳烦婶子了。”他暗暗给贺安使了个眼色。
等两人进去后,草垛里隐隐传出一声闷哼,声音细微却让贺安如临大敌,好在祝明悦已经进屋了,村里人都收回视线忙各种的事,并没有注意他。
“呼~”贺安吃力地将草垛搬进厨房。
刚搬完李正阳他娘就从屋里出来了:“你好好躺着,婶子回去做饭,晚些时候给你送吃的过来。”
贺安擦了擦汗迎上去:“您不必麻烦,我待会给掌柜的做点就行。伤得应当不重,估摸着过两日就好了。”
李正阳他娘倒是没和他抢,面上很是心疼:“怎么伤得不重,”她拿手比划,“也不知道脚咋扭成这样,鼓那么大个包一天两天肯定好不了。”
目送李正阳他娘离开后,贺安赶紧关上了谢家大门。
祝明悦一瘸一拐从屋里窜出来直直往厨房跑。
贺安一言难尽:“掌柜的,你真瘸了?”
祝明悦边扒拉着干草边说道:“不然呢,装得再像也没有真瘸好使。”
他的脚压根不是扭伤导致的,他半道为了装得像一点索性拿石头狠心敲了两下脚踝骨。
所以虽然看上去肿得厉害,但内里并未没伤到筋骨,好得也快。
贺安看着躺在干草里浑身是血的男人,有些担忧:“真的能救得活吗?”
看上去好像有点死了。
但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何况这不是马,是他崔大哥。
祝明悦三下五除二剥去男人身上脏污不堪的外衣:“帮我将他抬进屋。”
家里还有一些药,谢沛以往上山难免受伤,家里此后时刻备着三七和白及,都是用于止血生肌的好东西。
前些日子赶赴汲州前,他还特意花重金买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只是打包行李时不知怎地落了一瓶,当时懊悔了许久,如今看来,是冥冥之中等到了真正需要它的人。
“热水来了!”贺安气喘吁吁地将盆端进屋,蒸腾热气将他的头发热得湿漉漉的。
祝明悦接过盆,随即又吩咐道:“草药已经配好了,快去熬药汤。”
贺安忙得晕头转向,闻言连忙再次投身厨房,他天天都为他娘熬药,做这事最擅长不过了。
祝明悦剥去崔谏身上衣物,动作极轻,但几处伤口和亵衣黏合到一起,不用点力气根本撕不开。
可硬撕会造成伤口二次创伤,他只能拿温水拧了湿帕子,小心的润湿已经结痂的衣物,与伤口黏合处慢慢分开。
费了好一番功夫,只是帮他褪下亵衣就将他紧张得满头大汗。
崔谏身上的伤简直触目惊心,腹部的刀口足有两手之长,皮肉严重外翻,小臂处的伤口深可见骨。除此之外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在都不太深。
祝明悦将他身体清理干净,给伤口处撒上金疮药,撒药粉时崔谏应当是疼得受不了,又无意识地闷哼出声。
祝明悦有些无措,他毕竟不是大夫,不知道怎么帮他止痛,只能低头挨个在他的伤口处呼呼吹冷气。
“吹吹就不疼了。”祝明悦安慰道,不知道崔谏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立马不哼哼了,只是眉头还是紧皱,显然还是疼的。
祝明悦叹了口气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
一个时辰过后,药也熬好了,崔谏倒是配合,没有紧咬着牙关。祝明悦一勺一勺地给他喂完一碗药才算完事。
“掌柜的,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贺安又是烧水又是熬药,和炉火打了半天交道,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模样很是狼狈。
祝明悦垂眸思索片刻,抬头道:“崔大哥现在这种情况离不得人,劳烦你明日一早去县里帮我买些药回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不要只去一家药铺,分散开买,避免他人引人猜疑。”
贺安点头:“这个我熟,县里的镇上的药铺我都熟悉,我还认识一位擅长炮制草药的老人,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晓,平日会卖一些自己采制的药,我看种类不算少,明日我就去看看。”
祝明悦:“当真?那他会医术吗?”
“不会,”贺安摇头,“据说祖上都已采药制药为生,所以他虽擅长制药,医术并不精湛,只是略懂一二。”
“这样啊!”祝明悦有些遗憾,但还是打起精神道:“那你去县里药铺买些金疮药来,紧最贵的。”他起身取出一袋银子:“另外再买些草药回来。止痛的,止血的,还有能促进皮肉愈合的。我身上就这么多钱,如果不够,我就去钱庄取。”
贺安掂了掂钱袋子,“应该够了。”
“对了,再买些退热的药物。”
崔谏如今在甘州被通缉,肯定是不能带去医馆治疗的,这么深的伤口想要自愈定是需要细心照料,稍有不慎伤口感染发炎定会造成发烧。
祝明悦现在思绪也乱糟糟的,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送走贺安后他在崔谏床边趴了会儿,观察到他的呼吸还算平缓才略微放心。
他去厨房煮了鸡蛋,又费劲磨了些米糊,将鸡蛋搅碎和米糊混在一起给崔谏喂了些。
当夜崔谏就发起高烧,祝明悦一夜未睡反反复复给他物理降温,一直熬到了鸡鸣之时,才终于降了些温度。
祝明悦困得两个眼皮打架,最终还是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门外有人拍门才突然惊醒。
他一跛一跛地去开门,贺安背着半人高的筐走进来。
他将手里端的粥和饼子递给祝明悦:“碰到了李家婶子要给你送饭,你吃点吧,吃完我给你把碗送回去。”
祝明悦几乎忙了一夜,连滴水都没进嘴,此刻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他望着崔谏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就失了吃饭的心情。
贺安劝他:“多少吃点,身体饿垮了我还得来照顾你们两个。”
“他怎么样了?”贺安问道,将背筐上面的米面拿开,露出大包小包的草药。
祝明悦喝了两口粥,胃部顿时烫贴了许多,但脸上的忧愁丝毫不减:“昨夜发热了,家中没有药物,只能硬抗,好在扛过来了,不过现在还有点烧。”
贺安轻声安慰他:“我再去熬点退热药,同三七白及一并喝了,没准很快就好了。”
祝明悦喝完粥,将饼放下,“我去给他换药。”
祝明悦照例用热水给他全身细细擦拭了一遍,上完金疮药后又对着他的伤口处吹凉气。
“呼呼~”吹到手臂处他清楚地看到崔谏的手指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发顶,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进了崔谏刚睁开的双眼里。
祝明悦瞬间被惊喜席卷:“崔大哥,你醒了!”
第96章
崔谏眉眼温柔, 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嘴唇翕动,想同他说话,却只发出了几个破碎的连不成句子的音调, 声音粗粝难听, 连自己都怔住了。
祝明悦连忙起身倒茶:“崔大哥,你昨晚发了一夜的热,估计是嗓子烧哑了,喝点水润润嗓就好了。”
崔谏想要伸手,却发现全身的肌肉都无法牵动, 挣扎一下就钻心得痛。
“你别乱动,”祝明悦将杯沿贴在崔谏唇角处慢慢倾倒,温水顺着唇角滑入喉咙,崔谏如久逢甘霖般喉咙急切地上下滚动。
一杯见底,祝明悦将杯子拿走:“不能喝了,待会还有两碗药, 你现在身子没法动, 喝多了不方便如厕。”
崔谏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屋内恢复了往常都寂静,
只有厨房时不时传出烧药炉子劈里啪啦作响的柴火声,两幅药起码要熬一个多时辰, 贺安还有的忙。好端端一个代理掌柜都快硬生生被他使唤成管家了, 这事是自己有愧于他, 等这事过去了定要给他发奖金。
“对不起。”崔谏虚弱的声音响起, 大概是润过嗓子的缘故,倒是没那么沙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