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离我远点,好痒的。”祝明悦嫌弃的推开他的脸,开始认真思索谢洪是谁,过了半响他才试探性回答道:“是你爹?”
说完还自顾自点头,对自己的回答表示高度认可。他记忆模糊了, 脑子里完全搜索不到这号人,但他聪明啊,既然都姓谢,那应该是父子,难不成是儿子?可是他貌似还没生孩子。
谢沛牙齿咬了咬,发现自己对祝明悦的容忍度还是太高了。
祝明悦无知无觉, 翻了个身:“我要睡了, 你爹过来记得帮我给他问个好。”
呵,头七都过了, 谢洪只能躺坟里注定是来不来了。
谢沛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给他掖了掖被子, 竟鬼使神差张口道:“你再同我说一遍, 我的谁?”说完他嘴角似乎比方才又多了一丝弧度。
祝明悦背对着他都快睡着了, 感受到有人给他掖被子, 自觉往被子里钻了钻,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崔大哥。”
谢沛嘴角的弧度僵硬住:……
崔大哥又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应该是逃难前认识的,他先前从未在祝明悦口中听说过, 大概是和谢洪一样都死了吧,他恨恨地想。
……
位于京城的一座府邸之中,高大的奴仆脚步急促,暗红色的灯笼笼罩在每个人极度紧绷的脸上,人来人往间无人交谈,气氛极为凝重。
屋檐下站着两个男人,一位是略显佝偻的老人,另一位身姿挺拔却有些清瘦。
老人抚了抚胡须:“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南下前往宁江,宁江城门被封禁,南蛮首领派人驻扎在城内看守,我的人还未能想到办法进入城中。”
青年男人表情淡然:“无妨,不差这一时,有劳外祖了。”
老人叹了口气,“子疏莫要太过紧绷,京城如今局势尚未到那种剑拔弩张的地步,如今只需静观那位下一步是该如何行事。”
名叫子疏的男人眉头却并未有丝毫舒展,“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南蛮不会只满足于宁江这一处,年后天气渐暖,恐怕经过这一个冬日的休整,会发起下一轮攻势了。届时遂远、汲州再被收入囊中,顺着汲河北上,还连通着甘州一带,怕是也会遭到侵袭。”
老人闻言抚须的手微微一顿,他知外孙的担心不无道理,甘州水路繁多,其中一条支干便是来自于汲州河,河道宽阔,两地官府及商人也长通此水道运输货物,来往货船络绎不绝。
他思索许久只能安慰:“那位不会放任不管的,听说圣旨已下达到了几个州中,待这个年过去,恐怕不久后各地就要开始征召民兵。”
男人嗤笑,北边的精锐之师依旧驻扎在北塞纹丝不动,京中但凡说得上名号的大将也被那位留在京城内。而南边接连被南蛮攻陷,民不聊生,百姓逃的逃死的死。
那位却舍不得拿出手中的一分一毫,反倒还想着压榨下面的百姓。
想也知道,南边局势紧张,年后征召的那些新兵缺乏训练,被投送到战场,又缺乏足够的装备,除了做肉盾拖延敌方往北攻打的时间,没有任何用处。
不是无人上谏,可所有的意见都被那位统统打回。
他能不知此举是劳民之举?他比谁都要清楚明了,只是昏聩无道,不将底下那些平民的命当命罢了。
想到这,男人的拳头猝然攥紧,随后却又卸了力,他转过头:“外祖,还有多少?”
老人道:“快了,除了府上这些,其余为避人耳目,早已运往了你母亲当年嫁妆下的两处庄子,偏离京郊,好在两处隔的极为相近。”
男人朝他拱手:“有劳外祖多加上心。”
“唉,你我祖孙二人如今不必如此以礼相待。”两人说是外祖孙关系,又何尝不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送走了老人,男人静静伫立在屋檐下,望着黑夜中的点点星光,久久不能回神。
“公子,下人煮了点羹汤,您整整一天未曾进食,总该吃点东西了。”说话的女人穿着淡色棉袄,袖口处绣着碎花,如果祝明悦在场定能一眼认出此人,即是当时于他有救命之恩的花衣婶子。
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往日逃难时仍难掩富态的身形却消减了许多。
男人点点头接过呈上的羹汤,心不在焉的揭开。
好歹是愿意开口进食了。,花衣婶子看在眼里脸上喜色难掩,整整一天了,她便也担忧了一天,公子日夜操劳无度,繁忙起来时就将吃饭抛之脑后,身体也越发消瘦。
“怎么是面汤?”男人眉头微蹙,他不爱吃这种东西。
花衣婶子颔首,“是汤饼,”她犹豫了会接着解释道:“公子可能是忘了,今日是春节,下人都按北方的习俗做了汤饼。”
男人像是才想起来,有些许诧异,这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搬运的货箱,都是借了节日的由头,他却转头把今日是春节忘了。
他吃了两口,仍然是吃不惯这寡淡中带着淡淡馊味的汤饼:“我父王和母妃可供过了。”
“回公子,已经供上了,都是按宁江的习俗来的。”
“嗯”男人将碗递回去,眉宇间已经附上疲态,花衣婶子看到只动了几口的汤饼还欲开口,他却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嬷嬷也下去歇息吧。”
花衣婶子嗫嚅道:“是。”
她转身离开,心情也越发沉重,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不但吃人命还吃人心呐!
或许是人类的喜悲并不相通,祝明悦吸溜了下嘴角溢出的口水睡的异常香甜,觉得有些冷了,一把将被子扯过。
旁边谢沛望着自己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身体,无奈起身重新拿了条被褥盖在身上。
两人虽共眠一床,被褥却是一人一条,祝明悦喝醉后像个强盗,一会要抢被褥,一会又要牢牢捉着他的手臂不愿放手。
祝明悦对他的想法毫不知情,抱着两床厚被褥睡得昏天暗地。
次日醒来,只觉得胸口被压的沉闷喘不上气,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身上盖了两床被子,眼中出现了一瞬的懵懂。
他昨晚都干什么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喝了点白酒,后面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便觉得头重脚轻,思绪飘然,言语也不清晰了,只想倒头就睡。
嘴里还能咂摸出一点淡淡的酒味,他懊恼地捶了捶脑袋,心里忍不住嘀咕:以后万万不会再喝酒了,味道又不好喝,还容易误事,他昨夜便是因为那杯酒耽误了吃年夜饭。
祝明悦去了厨房,发现谢沛在烧火,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口就来了句吉祥话。
“新年伊始见到人的第一句要好好说哦!”
谢沛默了下,也对他说了句吉祥话。
哪里还算得了第一句,昨晚祝明悦闹腾到了后半夜,嘴里嘀嘀咕咕的很少有停的时候,就是没有一句吉祥话罢了。
祝明悦还有点自知之明,揭开锅盛了两碗汤圆,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起:“谢沛,我昨晚好像喝醉了。”
谢沛:“嗯。”不是好像。
祝明悦挠了挠脸,语气小心翼翼了许多:“那,我应该没有胡闹吧?”
谢沛抬眼看他,
祝明悦在他的眼神直视下,心脏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完了,他不会真的胡闹了吧?
他以前是见过酒鬼是酒后是怎么胡闹的,无非是撒尿打滚大哭大闹,这些行为中没有一样是祝明悦能接受的。
完了,真的完了,他在谢沛眼里的形象恐怕已经全毁了。
谢沛像是看够了般,突然摇了摇头:“没有。”
祝明悦重重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谢沛的声音如此悦耳,没有就好,否则他未来一年都没法在人面前抬起头,太丢人了。
“那我没乱说什么话吧?”他随口又问了句。
谢沛毅然选择了对他说谎:“没有,很乖。”除了喊他夫君,还帮他认了个爹。
祝明悦突然觉得有点得意,看来他酒品还不错嘛!
初一这天,村里人早早的出来串门拜年。
谢沛和祝明悦都选择窝在家中不出门,没什么好拜的,他在村人眼中看来身份敏感,并不适合这时候出门露面,而谢沛则是不屑与人交流。
他在堂屋放置了火炉,烧上火后屋里暖乎乎的,桌上放了些许茶点和昨日炸的丸子,配上一壶热茶。
谢沛细细擦拭着刀刃,祝明悦则翻看之前没看完的话本,屋里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两人虽无言气氛倒也分外融洽。
就这样维持了一段时辰,李正阳和李正明兄弟二人过来了。
祝明悦给他二人倒了茶水,又招待他们吃点心,“怎么这时候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