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来这边的地是可以互买互卖的,那等他以后赚到足够的钱是否也能在乡下买上几亩地,过早出晚归的农耕生活?
  黍子面顺着手指往下流,粘腻的手感拉回祝明悦的思绪,他迅速将面塞进嘴里,竖着耳朵继续往下听。
  “你说这老张头买那么多田地作甚,我记得去年也是在谢家买了一亩地吧!”
  “嗤,他家子孙多,多少地都种得。”
  话刚落发出嗤笑那人又话锋一转,“倒是这谢大我是真看不懂了,他家统共就五亩地吧,去年卖了一亩,今年又卖两亩,他们兄弟两个我可不信能够吃。”
  “这谁能知道,而且听说一亩才卖七两,他要是全卖了才好,正好我也买一亩。”
  几人的聊天逐渐往家长里短上靠,
  再继续往下听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目前他只知道一亩地要七两银子。
  他现在一天工钱二十文,雷打不动每天上工,三百五十天七千文,也就是七两,这还是在不吃不喝不添置东西的前提下,这么一盘算,他直接歇下了短期内买地的心思。
  饭后他将锅盆清洗干净,跟着其余几个婶子一块去账房那儿结今天的工钱。
  二十文拿到手,祝明悦在手上掂了掂,别说,重量还挺沉,这是他第一次靠劳动挣钱,心里竟生出几分成就感。
  他将铜钱揣进怀里,趁着现在天色尚明,马不停蹄地往县城赶。
  他本是打算将这笔钱攒起来,过段时日买件像样点的衣服,把身上这件还给崔谏,再买把普通匕首,用以防身。
  可崔谏昨日却突然说要继续北上,现如今衣服肯定是还不成了,这完全打乱了他原本制定的计划。
  所以他今天干活时都在思索着这二十文该如何作打算。
  祝明悦脚步缓慢地在县大街处游荡,这街中十分有趣,除了两边的门面敞开,路边也摆了不少的摊位。
  说是摊位,其实大多就是在地上铺层布,上面摆上各式各样的商品。
  有卖女儿家用的,上面摆着各种低价的胭脂水粉和手帕发绳等,也有卖竹编的,篮子筐子应有尽有。
  这些他都不感兴趣,视线倒是被不远处的书摊吸引过去。
  祝明悦走到书摊前蹲下,粗略的扫了眼,果然一个字也看不懂。
  摊主热情地凑上前招呼到:“我这儿书种类多,您多瞧上一瞧,看上哪本了告诉我,我给您包好。”
  祝明悦揣着兜里唯一的二十文身家,面上却丝毫不露怯,点点头当是回应。
  过了一会,他捡起其中一本抬头问道:“这本多少文?”
  “六百文,”摊主怕他嫌贵随即补充道:“我这可不算贵,您大可去县里书铺打听打听,没有哪家能卖出我这么实惠的价格。”
  祝明悦眸光微震,早在得知这本薄薄的书价格高达四百文时,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一丝裂缝。
  四百文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他祝明悦累死累活大半月的工钱。
  他不动声色的将书轻放下,生怕卷了点儿边,摊主找他索赔。
  “客官您还买吗?”
  “咳咳,”祝明悦捂着拳挡在嘴边假模假式地咳嗽几声掩饰尴尬,“我再去别处逛逛。”
  摊主急了,以为这是嫌他家比别家贵,要跑别家买去呢!连忙喊道:“三百八十文,我能给你的最低价,不能再少了!”
  简直可笑,以为便宜个二十文他就会买吗?
  他敢笃定,这摊主若是知道他身上只揣着二十文,定会以为他是在寻衅滋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祝明悦面对对方的挽留,头也不敢回,狼狈逃窜。
  直至换了条街道,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想到崔谏送给他的月牙儿玉佩,他顿时又觉得心头乌云遍布。
  书他是真心买不起,可总得送个回礼才是,无论价值多少,总算是他的一番心意。
  天色逐渐昏暗,他心里有些着急了,走来走去最后驻足在一处发饰摊前。
  祝明悦一眼便相中了其中一只木簪。
  这簪子大概是摊主的得意之作,单独放在最显眼位置。
  雕工上比起其他来确实能看出用了些心思,光这雕刻的纹路就比其他要复杂,表面的光滑度也比其他要好。
  祝明悦回想起崔谏头上的簪子,一只极其粗糙的木簪,祝明悦甚至怀疑就是崔谏随手在路上捡的一根木枝,用刀削几下的程度。
  同样是木簪,崔谏头上的和眼前这支可比不了。
  祝明悦当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簪子拿下。
  摊主是个爽快的老年人,见他诚心愿意买,直接告诉他四十文是最低价格。
  筷子大小的木头虽不值钱,但雕刻起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成本,祝明悦心里明白这价格不算贵。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狠下心道:“我就带了二十文,您看能否”
  “不可,二十文我是决计不会卖的,你这娃儿倒是精明的嘞!”摊主脸色稍,对他顿时没了笑脸。
  祝明悦被这么说,羞地快抬不起头,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簪子我是诚信想要,可我钱没带够,我想先付您老人家二十文,把簪子带走,明天这时候把剩下的还您。”
  “那也不行。”摊主摇头,俨然不想再和他做这笔生意,连买个木簪子都要赊账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想把人驱赶走,别耽误自己做生意,哪知一抬头被眼前这一幕吓一跳,“就一支簪子,至于嘛!大不了我给你预留着,你明日再来买,怎么还哭了。”
  祝明悦眼里蓄满泪水,并且还在以一个极为可观的速度往外涌,他眼睫颤动,任由眼泪如豆大的珍珠般下滑落,脸上适时出现了三分委屈三分倔强四分脆弱。
  “您知道的,我从小就没了爹娘。”
  没见过世面的老摊主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被这话打的措手不及。
  “这……我也不知道啊。”
  祝明悦被噎住,当作没听见,继续哭诉:“我自幼便没了双亲,从此成了孤儿,叔不疼舅不爱,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他说着说着险些唱了出来,连忙切入主题,
  “今日是我生辰,我就想对自己好一回,这簪子我打一眼就相中了,明日再买,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诶哟,可怜娃儿,你早说是这么回事我还能说你不成?你也别伤心,这簪子你先拿走,剩下的钱明日给我,就当我做了件善事。”摊主把簪子推也似的塞进祝明悦手中,“快拿着,把泪珠子赶紧擦擦,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老头子欺负人嘞!”
  “这怎么行,万一我跑路了不还你钱可咋办?您老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祝明悦簪子到手就攥着不放,但嘴上却还在茶言茶语。
  老摊主就纳闷了,这娃儿可真奇怪,簪子不卖给他他就哭,真卖给他了又搁他面前推上了,敢情前头求自己把簪子卖他的和现在面前站着的不是同一人?
  “你可没那个能耐,除非你以后不来县城了。”老摊主粗声粗气威胁道,“把钱给我,带着你的簪子快走。”
  祝明悦闻言不装矫情了,把钱一股脑掏出来递给对方。
  “您真像我曾祖,看着不好惹,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地可善良了,好人肯定有好报。”
  摊主没想到还能捞上一顿夸,又有些高兴了,随口问道:“你曾祖高寿?”
  祝明悦歪头思索片刻后答道:“八十又九。”
  摊主一听更乐呵了,“那确实是高寿了,好人有好报看来不假!”
  祝明悦用袖口把簪子表面擦的油光锃亮,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满意。
  “对了,我忘了说,我曾祖父四十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这句话说完,祝明悦冲人挥挥手,逃也似的跑远了,生怕跑慢了被人追上一顿好打。
  老摊主楞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夸他和自家高祖好人有好报,结果人曾祖还没活过天命之年,这不是夭他寿么!
  其实但凡了解祝明悦家庭情况的都知道,他没说假话,他曾祖父某种意义上确实属于得了好报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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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说起来他家祖上还曾富绰过,他曾祖父从出生就是富二代,从小就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后来与相知的伴侣诞下一子,亲眼看着孩子长大成家,又见证了他爸的出生,然后在一次酒宴上突发心梗殒命了。
  别看老头子是个短命鬼,这半辈子活得可比别人一辈子还要充裕快乐。
  自他死后,也不知道是什么运道,家里干什么都倒霉,生意节节下滑,最后他祖父力挽狂澜堪堪稳住了烂摊子,代价是半夜猝死在办公桌上。
  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
  不巧的是,他爸是第四代,更不巧的是,他是第五代!
  他祖父死后,他爸妈就接手了生意,两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四代”能懂什么经商,短短两年时间,祝明悦的奶瓶子里就从某国高端进口奶粉换成了他奶亲手熬的稀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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