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他心情有些糟糕,蹙着眉慢慢走到众人面前。
那是几个街坊邻居,有些是因为好奇他人口中“妖怪”是什么东西,赶来凑热闹的,有几个则是听到了先前那妇人描述,且信三分,前来帮腔助阵的。
不过他们没等到传说中的红衣精怪,等来了面色不太好看的镜泽。
妇人一眼认出了姿容出尘的镜泽,毕竟没有谁会在双眼完全被遮蔽后正常行走。
镜泽从他们惊恐的表情中看出了些端倪,想到今日出门时的场景,微微叹了口气。
邻居们的视线追随清隽少年一点点走进,望着他从容不迫的身姿,双腿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哪怕镜泽并未流露出任何压迫感。
镜泽察觉到这一点,停在原地。
人群中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声音颇大,场面更加焦灼。
镜泽站定,轻声开口:“诸位有什么事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说不出话,齐齐望着一开始那名妇人。
妇人看着镜泽布条下眉眼的轮廓,嘴唇嗫嚅。
镜泽只好说:“若是无事,劳烦让一让,我要回家了。”
妇人想起身后恶名远扬的荒院,终于鼓起勇气:“这……这是你、你的院子?”
镜泽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妇人只觉得腰直了一些,声音也有了底气。
“你胡说!这院子荒废半年,巷中谁不知道?”
镜泽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这样想来,倒是他的出现把众人吓到了。
镜泽想了想,从衣襟里翻出一张纸,缓声道:“各位误会了,院子是昨日我新买下来的,这是地契。”
他拿着纸走上前,说:“我不是贼人。”
地契当然是他现场捏造出来的,神力建造的院子,哪里来的地契。
但他还是弄错了街坊们的心思,他们哪里在乎他是不是贼人,只是瞧他不像凡人,疑是精怪化作人身,要在他们隔壁兴风作浪罢了。
但好在,众人看他没什么恶意,地契也不似作伪,不敢生事,最后只能散了。
镜泽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第一件事便是脱下身上的衣物。
他将粗布捏在手中,神情不悦,又取出原先的红衣,拿在手里。
他想起曾在书上看过的缝补之法,半晌,捏了块精铁,捻成绣花针。
镜泽上神就这样,靠墙坐在空旷得连张床榻都没有的卧房里,捏着绣花针,用黄金线将红色绸缎缝在了粗布内侧。
……缝了两个时辰。
镜泽皱眉看着手中乱七八糟的两团布,越来越不开心,干脆将它们往窗外一扔,眼不见心为静。
再次抬手,他光裸的肩头披上了一件新的红衣。
麻布太粗糙,他受不住,决定以后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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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这是些什么东西?!”
“不知道呀,看着有些分量,不便宜呢。”
“这是拉去哪里啊?”
“不知道呀……”
众目睽睽下,一套长桌摇椅,一张梨花木雕花床榻,几张矮几,被长长一队壮汉齐齐抬进了巷尾的荒院。
前些时日,荒院里搬来一个神仙公子的消息传遍整个松绒巷,就连巷子周围的一些居民都有所耳闻,有幸在街上见过的,更是将镜泽的样貌传得神乎其神。
遗憾的是,自那日后再也没见他出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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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抱一丝这章有点太凝镜泽了……但是我们上神就是很权威呀咪呀咪[亲亲]
明天小龙登场!
第73章 屠苏酒
院门被叩响, 清冽温和的声音响起:“进吧。”
下一刻,院门无风自动,在众人面前大敞。
院中干净得不像荒废数年, 土壤中就连一丝杂草也没有。
可惜凡人肉躯浊目, 看不出满院缥缈的神息灵气。
镜泽一身红衣,缓步从卧房走出。
他晓得自己容貌容易引起混乱,索性施法,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 只看得到一团模糊,偏偏还无法察觉。
果然,抬着家具的工人们只当他是喜好庸俗的年轻姑娘,没多留意便带着家具,绕过镜泽去了屋内。
镜泽指挥着他们将家具放到该待的地方,声音亦是模糊不已,听不出男女老少。
送走众人后, 镜泽关闭院门, 回身望去, 只觉得院中似乎有些空荡。
他想起书上曾说,雅士居处总生着高洁花木, 以此映衬自己的志向。
镜泽的志向就是能看到自己, 思索片刻,长袖一挥。
几片硕大的镜子立在院中墙头,呈环形将整个院子围起来,反射出数道刺眼的光。
镜泽自然不受光线影响,他走到明镜前,遗憾的是,其中倒映了院子全貌, 却没有他。
这早在镜泽意料之中,他搬起一块,调整好角度,让自己就算待在房间里,也能通过窗户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做完一切后,镜泽回到卧房,坐在软榻上,颇为满意。
松绒巷总是静谧,没过多久,众人便将巷尾荒院里的镜泽忘了个干净,依旧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
又是一年新春。
镜泽靠在床头,放下手中的话本。
窗边传来鞭炮炸响,院中没有丝毫积雪。
镜泽心神一动,院子上空的屏障被打开,鹅毛般的大雪不一会便覆盖了空旷的小院。
镜子里全是白色。
镜泽数着日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整整半年没出过门了。
他买来的那山堆一样的杂书在房间角落积灰,没看过的也只剩寥寥几本。
镜泽坐直身子,红绸下的眼睛动了动。
正是新春,他一身红衣出去倒也不惹眼,镜泽决定一会出门买些书籍,顺便看看凡间的新春。
他在神域时,对日子的流逝没什么概念,更遑论过节。
说来奇怪,这半年里天道几乎没什么动静,除了两三日前催过一次让他回神域,便再没声响。
镜泽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在心里盘算。
以至于当院门在他面前被叩响时,他差点撞到门板。
“砰砰砰——!”
声音在炮竹巨响下不算明显,敲门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下一刻,带着谨慎的声音响起:“有人在里面不?”
镜泽愣神,门外的人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镜泽回忆片刻,想起来声音的主人便是半年前将他认成精怪的中年妇女。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那名妇女,她身后还躲着两个怯生生的孩童,三人俱是一身喜庆的红色棉袄,妇女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声音却在看到镜泽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先是对上镜泽被红绸蒙蔽的双眼,而后视线控制不住地挪开。
镜泽任由她看,过了一会轻声问:“有什么事?”
妇人浑身一颤,想起从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尚且来不及道歉,半晌别扭地递出臂弯挽着的竹篮,上头被红布遮盖,看不出有什么。
“……小伙子啊,先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这里头是一些年货,整日不见你出来串门,也没见你有什么亲人,想必是一个人过年的。”
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淳朴和善。
“你且拿去,好歹喝杯热酒,好好过个年!”
说罢,垂下的手轻拍身旁躲着的两个小孩,小孩从她身后钻出来,向镜泽鞠躬。
“哥哥过年好!”
镜泽的唇瓣微微打开,面上更是惊讶,转而露出笑意。
他变戏法似的,甩甩衣袖,从手掌中翻出来两个布老虎,精致圆润,憨态可掬。
他伸出手,笑着说:“哥哥给你们的新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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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雪呀!”
“快把耳朵蒙上,要放炮仗了!”
镜泽又撤了一面结界,他搬了张矮桌到院中,一边点火温酒,一边侧耳听着一墙之隔处,孩童的吵嚷。
镜泽从未喝过酒,隔壁送来的是最普通的屠苏酒,被灶火烹出恰到好处的微苦酒香。
镜泽不太喜欢这酒的味道,但想了想,好奇心更占上风。
院外传来了喧天的炮竹声响。
镜泽伸出手,拎起酒壶,在杯盏中倒上半盏热酒,凑到唇边。
这还是镜泽在凡间第一次进食,他试着打开唇瓣,却被屠苏酒的药味熏得咳嗽起来。
镜泽的眉头狠狠拧紧,想到这毕竟是旁人的一番心意,还是捏着鼻子,将酒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