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所爱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将随着人潮,献上他真诚灼热的真心。
哪怕钟怀洌或许一辈子都无从知晓,连峥也觉得,足矣。
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回应,更不需要他捧上同样赤诚的心。
对方只需要像少时那样,从远处轻轻递来一个眼神,就够了。
但龙族的宗室们并不知晓他们的少主此刻正在怀春。
龙族正殿里,几位心思各异的宗室围坐在一起,主位空悬,位置最靠前的是赤龙血脉。
殿内氛围压抑,赤龙扫视一圈,沉声道:“此事凶险,若是被陛下得知,在座难逃一死。”
堂下众人噤若寒蝉。
他们中间摆着一个打开小木盒,里面装着一截树枝。
若是没有旁人的提醒,估计真的会有人认为这是一截普通树枝。
但在场的宗室们神色各异,终于,在经历漫长的沉默后,白龙上前拿起树枝,用随身的匕首刮下一片,仰头嚼进咽喉。
“既决心要反,何必磨磨唧唧!”
魔族摄魂木,食用者受魔皇控制。
这是他们向十方海交递的投名状,包藏无边野心。
玄龙一脉统领不动山已长达千年,妖皇也的确算得上贤明君主。
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整个妖族交到一个血脉不纯的半妖身上!
储君人选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宗室们积攒千年的不满。
还记得前两年,妖皇不堪其扰,放出假消息答应在宗室里择选储君。
各个宗族连忙将家里适龄的小龙送到妖皇面前,只盼着自己的血脉能够一飞冲天,打破玄龙的专制。
但直到连峥出现在大殿上,他们才真正读懂妖皇和蔼的笑里,藏着怎样的讽刺与不屑。
他将剑递给连峥,指了指殿中长跪的六条小龙,温柔道:“去吧,父皇替你挑了几个玩伴,你们交交手,选一个出来当你的侍从。”
从那时起,宗室便下定决心要反。
见有人开头,众人也纷纷上前,分食摄魂木。
“大哥,下一步,该怎么做?”金龙目光落在为首的赤龙身上。
赤龙沉声道出魔皇布下的计划——
“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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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欢宫。
“怀洌,你师尊还没到吗?”钟成裕翻着宾客名单,疑惑开口。
旁边打瞌睡的少年睁开眼,拿出今日师父传来的信件,递给父亲。
钟成裕放下手中的事务,接过信,展开细细查看。
半晌,他长眉微蹙:“东海恶蛟?”
钟怀洌也奇怪:“什么恶蛟需要他亲自出手,要不我去帮帮他,我们赶路回来还能赶上宴会……”
钟成裕瞪他一眼:“胡闹,明日就是及冠礼了。”
钟怀洌又趴回了桌案,语调拖长:“那怎么办啊——”
“师侄?”门口传来低沉的呼唤。
父子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一道清瘦笔直的身影,踏着斜阳走进来。
许涧华躬身行礼:“钟宫主。”
钟成裕不动声色地与钟怀洌对视一眼,伸手扶起他:“许宗师多礼了,您这是?”
许涧华面上带笑:“师兄方才来信,说是恶蛟棘手,不一定能及时赶回,于是将主持授冠之事,交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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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路过点了收藏的看官们[哈哈大笑]
第23章 苍山故梦(完)
钟怀洌紧抿双唇。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 这是他落寞失望时会有的小动作。
程颐之于他亦师亦友,苍陵山十多年修道,几乎是程颐之将他养大的, 及冠礼这样重要的日子, 师尊不在,钟怀洌哪里开心得起来。
钟成裕沉吟片刻,一时也没找到好方法,只得拱手道谢:“那便麻烦宗师了。”
许涧华拿走了宾客名单, 离开了主殿。
钟成裕见爱子面色不虞,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走吧,随我去接见宾客。”
钟怀洌摇摇头:“我回去休息吧。”
钟成裕知道他不开心,他拉着人坐到案旁,安慰道:“父亲答应你,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单独给你补一次冠礼, 就我们三人, 没有旁人, 可好?”
钟怀洌抬眼看他:“真的么?”
钟成裕忍俊不禁:“你都弱冠了,为何还如此幼儿心性?”
得了承诺, 钟怀洌展颜, 没计较父亲的调笑。
“对了,问你个事。”钟成裕看着他,正色道:“你可与不动山有过节?”
钟怀洌疑惑道:“不动山,妖族?没有啊,怎么了?”
钟成裕摇头:“不是妖族,准确来说,是龙族。”
“龙族下午派人传来消息, 让我取消他们的席坐,说是不来了。”
钟怀洌对龙族不熟悉,只说自己不知,钟成裕便让他走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不动山。
妖皇寝殿中安静压抑,连烛火扑朔声都清晰可闻。
床上躺着只着中衣,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的妖皇。
连峥静默地跪在一旁,待医师探查妖皇的灵台。
大门开启,妖皇的一位拥趸走进来,跪在床前。
“殿下,给遥欢宫传的信已经送到了。”侍从低下头,低声道。
连峥沉默不语,眸光晦暗深沉,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半日前,妖皇在寝殿吐血昏睡,连峥叫停了即将启程去往遥欢宫的仪仗,来到榻前侍疾。
医师起身禀报:“少主,陛下的灵台不稳,是灵台旧伤复发,致使昏迷。”
连峥道:“多久能醒来?”
医师摇摇头:“灵台伤势本就棘手,轻易不能动,最好的方法是让陛下自愈,短则两三天,重则两三月,甚至几年都有可能。”
连峥点头:“母妃怎么样了?”
医师拱手道:“皇后方才喝了药,才睡下。”
“……父皇之事,先别让她知晓。”
医师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但他无端觉得,眼前年轻的少主,看起来有些悲伤。
连峥将人赶了出去,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深吸一口气。
难过吗?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是遗憾。
没关系。连峥这样安慰自己。
二十岁过后,还有二十一,二十二岁,修者寿数绵延,他总能陪钟怀洌过一次生辰。
这时的连峥还不知道,遥欢宫已经沦陷。
这是入夏的第一场雨,算不上大,但落在身上像是细针,刺得钟怀洌面颊生疼。
数不清的邪魔挥舞着武器,蔓延在山头,与仙门弟子不断缠斗。
可因钟成裕力不从心,这届遥欢宫弟子不过三百余人,加上今日前来贺寿的众宾客堪堪千人,如何敌得过一万魔兵。
昔日仙气飘渺的仙宫,被魔气侵蚀,满地残垣,在厮杀的人群中甚至能看到许多叫得上名号的仙门中人。
钟怀洌眼眶潮红,全身重量压在惊春剑上,他半跪在潮湿泥泞的地上,脸上有几道水痕,说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暗红的衣袍上被利刃划出不少伤痕,看不真切。
他从未如此狼狈。
一里之外的凉亭里,魔皇裴长荫支着额头,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黑子。
遥遥望见钟怀洌嘴角的血迹,裴长荫“啧”一声,懒懒开口:“怎么还没死。”
钟怀洌的耳膜被厮杀声震得发颤,他无暇顾及魔皇,提着剑就准备加入战场。
方才宴会上,姗姗来迟的程颐之正准备给他授冠,暴动突起,某位剑宗宗主的法器刺入了他手下弟子的胸膛。
众人哗然,但很快第二个、第三个,数不清的人开始失去神智,胡乱攻击着身边亲近之人。
钟怀洌一惊,他看向程颐之。
程颐之面色苍白,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用过往十几年钟怀洌从未听过的颤抖嗓音说道:“去吧。”
得到师尊允许,钟怀洌来不及多想,惊春剑出鞘,他提剑加入了混战。
他不伤人,只是卸掉施暴者的手臂,但人数实在太多太多了,并且都是宗主级别的人物,钟怀洌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他手上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慌乱,因为……
他感受不到师尊的气息了。
钟怀洌猛地回头,见方才的大厅中央,程颐之提着剑,呆滞地站着。
他的胸膛,赫然插着一柄短刃。
钟怀洌使力推开制住他的人,往程颐之那里飞奔。
“师尊——!”
他来晚一步,程颐之已经倒下了。
钟怀洌眼泪已经滑落,他双手颤抖,接住了程颐之倒下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