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这想法有些渗人,顾莲不敢再往深处想,改专注眼下风波。
婚配的事绕到上官阙身上,众人都能说上两句。
这桌人岁数相仿,自小在金陵的同辈人,哪个不知道上官家大公子?有副气派的相貌,周身清雅,却偏好喋血长剑,江湖间浮沉数载,权势,地位,都尝够了滋味,退隐归家重继祖业,真是活够了本,不枉人间走一遭。
只是洛阳龙门会世人皆知,上官府血案至今未破,多年间也从未听过他涉足情场,如今回到金陵,一家只剩他孤孤零零的一个人。
作为朋友,上官阙处事周到,大家都肯帮忙。同辈的朋友来了兴趣,挨个帮着提合适的人。
毕竟是自家女儿惹起的事,徐仁不得不关注众人谈论的中心,看上官阙浅斟慢饮,并未说话。
徐仁又移目到他对面,见韩临转着杯子笑,像在听热闹。
几方竟争论起来,满桌吵嚷,有人认为过日子,稀里糊涂就过去了,眼光别太高,有人讲眼光自然要高,逐条讲家世品性,上官家大公子多么好。
另一家的小少爷在旁听着,也跟着附和说:“是呀,上官大公子那么好。”
也是这时,上官阙搁了茶,目光定在韩临身上,残烛下肤白似细瓷,笑说:“我不好。”
韩临转杯的手指一停,眼睛抬起看他,又垂下。
不久上官阙捏捏眉心,说有些醉了,得先行告辞。
韩临也起身离席。
浓云蔽月,二人沿徐府长廊往回走,宴局火热,此处却空落寂静,纱灯为秋风吹动,映亮廊下风卷来的零星枯叶。
踩着枯叶,或许是方才择婿的事勾起往事,上官阙讲:“我知道你看不上你妹夫,但那时候你妹妹的当务之急,是缺一个有白家血缘的孩子,找个她愿意亲近的人最紧要。等有了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孩,便寻个男婴,凑成一对,宣称是一胎双子,安抚住白须昌。并非亲生的男婴,等白须昌身故,大可过继给缺乏子女的白家旁支养。至于这个妹夫,倘若他有什么对不起你妹妹的事,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韩临停步:“映寒知道这事吗。”
“这番打算,我告诉过你妹妹的养母,她默许了。不过白须昌死前,你妹妹产下两位公子,这番谋划并没有用上。”
捏紧的拳又松开,韩临道:“多谢你为她考虑这么多。”
“嗯。”上官阙转身忽然靠近:“有时候我也没有那么不好。”
脸前酒气乱撒,韩临意外地眨了眨眼。
生辰加之后来那几番大闹过,为防韩临的身体在筋脉疏通前再有差池,徐大夫给韩临的医嘱是这两个月不要让上官阙近身。
这医嘱实际是讲给另一个人听的。
牵涉到生死的事,上官阙很守规矩,近日来与韩临见面,同吃同住,除去拿抹眼睛的药涂韩临手背的烟疤,都避开了肢体接触。韩临倒不当回事,有次还故意走近去招他,挨了他扫来的眼刀。
就连今日一同来参加寿宴,虽是同桌,也坐在了相隔最远的对过。
宴上他没喝太多酒,此处又是给医嘱的大夫家的走廊,韩临静静同他对视,等他主动避开。韩临是不能躲的,怕上官阙多心,又要费尽心思解释。
吻忽地落下来,舔过齿关,缠弄着唇舌,似乎要将韩临的呼吸也吞尽。
待到气短,上官阙抬起脸,手指紧叩着韩临的腰,责备韩临的不是:“我有点累,也怪你方才吃了甜的东西。”
第108章 加刑(1)
等搬进去,方知金陵城中的上官府别院,说是别院,实际是很大一方宅院,栽有许多林木,有些地方树太密,抬头都看不见天色。
宅中最老的是株乌桕,栽在主屋窗外的亭子旁,枝干勾折。时值十月,乌桕叶红绿杂色,间有金黄,衬着院里白墙,常有雀鸟落在枝头鸣叫。
徐仁说乌桕树是从姑苏娘家挪来的,废了很大功夫。上官夫人是姑苏那儿的习性,爱捣腾园子。初嫁过来,不太适应上官家宅,便搬出来住。此处离上官家药铺近,陈设都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很多林木。后来他们生了上官阙,老夫人那头退让一步,这才搬回老宅。
韩临问上官阙的母亲原来是姑苏人?
“祖籍是,小时候随家搬来金陵做生意。家中双亲均是姑苏人,她说话喜好都是那里的样子。”徐仁又问:“你没听出来上官说话口音带点姑苏腔调吗?”
韩临讲我还以为你们这边的人说话都是那样,晚上喝药时同上官阙聊起来,笑道:“怪不得拙政园主人想认你做姑爷,结亲不成,还给你张罗婚事,原来有这样的关系。”
上官阙微笑:“不如你入乡随俗厉害。才到茶城一年,便置办宅院,打算成亲。”
又给他绕到这里,韩临不得不停了漱口,从瓶里倒出粒糖含下,解释自己的事:“我那时候撞坏脑袋,没了记忆。”
就听上官阙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挨近过来尝他唇齿间的甜味。
最近他累了总是这样,韩临问过他不是不能吃糖了吗?他讲是吃不了,但并不反感在你身上尝到甜。
上官阙说:“这症结因你而起。你剥夺的,由你来偿还,世事很公平。”
听起来像骗人的,但也只是接吻,上官阙并不违逆医嘱,唇间的甜味淡了,便收了吻告辞,好像真是借韩临尝糖解压。
当年上官阙吃蜜酥酪吐血的事,韩临从徐大夫处听说过,如今见他尝到吻中的糖并无异样,再有上官阙近两月看书抄录,屋中的灯总是亮到深夜,更有几次一夜未眠,的确太累,韩临对他的话将信将疑,随便他了。
倒是韩临,有时候吃完了糖,还会缠着亲他。
有几次闹到险些犯戒,事后上官阙问责起来,韩临只笑着说:“我想做就做了,再说了,难道你不会推开我吗。”
等到尝过甜味,上官阙旋开药罐,让韩临把护袖摘了。
那药膏是上官阙涂脸用的,昂贵且有效,不过一两个月,韩临手背的烟疤只剩个牙印似的淡痕,就连当时灼痛的记忆也一并淡却了。
涂药时,上官阙垂着眼,动作很轻,韩临看了会儿烟疤,视线抬上去,落到蔽着右眼的眼罩上。
今年日日相处,韩临一次都没有见上官阙显露过这只眼睛。
糖有吃完的时候,韩临没记得买,上官阙看他翻遍了箱箧,都只找到空瓶子,长出了口气,也不强求。
夜里韩临去找上官阙,同他讲唐青青在信里要他转告的事,瞥见垃圾篓里有一颗完完整整的冰糖。
到厨房问,送糖的婆婆说是上官阙从厨房要的,就尝了一粒,只过了下嘴巴就吐了出来。
韩临讨了粒冰糖含下,又去敲上官阙的屋门。
修府邸不随天寒停工,上官阙时常要过去看,说天冷,韩临就不要去了。上回那出事韩临还记得疼,总是坚持一同前往。
去时总特意挑晴丽的中午过去,四处叮叮咣咣热火朝天,一路跟着工头拿图纸聊,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归途上官阙去一位新回金陵的世叔家谈事,韩临说想在街边走走,上官阙为他系紧衣带,放他下车。
沿街找到家热闹的甜品铺子,韩临进去,面对琳琅满目,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挑。
铺子里客人多,店中伙计忙着结账装盒,有小孩见到韩临乱转,很热情地上来聊,问他要什么,说这家店擅长用糖仿造许多物什,都做得活灵活现。
韩临跟着他看柜台里糖做的鸟雀,问:“什么都能做?”
“当然了!”小孩又问:“你喜欢吃甜的吗?”
想是随父母来的,韩临看这小孩自来熟,便也自然地交流起口味,笑着摇头说不喜欢。
小孩又问:“那你喜欢吃酸的吗?”
韩临说还好。
小孩托着下巴思考,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一只柜台前,要他尝尝这个,或许会喜欢这口味的。
原来这孩子看出他是新客人,来帮他挑选口味。盛情难却,韩临接过尝了一颗,青梅子味,入口酸压过甜,渐渐甜味又盖住酸,口味结合得很好。
称赞了一番,韩临又去瞧别的,小孩拉住他说类似这种口味的都在这边摆着。
韩临笑着摇头,说我得买些很甜的。
小孩不懂:“你买这些糖究竟是谁吃呀?”
韩临:“我吃。”
小孩为他的前后矛盾生气:“你不是不能吃甜的吗?”
韩临一愣,为难道:“有些复杂……你不懂。”
小孩还要再说话,忽然给女人一把拧住耳朵,挨骂:“这么多人你乱跑什么?”
小孩顿时像只鹌鹑缩着脖子支支吾吾起来。
江轻罗训完小鹌鹑,抬眼见到面前的青年,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吩咐伙计抱起孩子,勉强自己对韩临道:“真巧啊。”
韩临又扫了眼孩子:“不是上次没病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