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两人挨在一块,韩临不敢大动,总怕小舟掀翻。
  泊在水上,稍一动便晃,上官阙直着身还好些,韩临躺在垫了衣裳的舟板上,随舟晃摆,只有上官阙这一块浮木,黑发缠在颈上颊边,给弄得混沌头晕,不知西东昏昼。
  说来也奇怪,失而复得后韩临在床榻间一向没什么反应,眼下却见韩临咬着嘴唇轻喘。
  多年前在船上,韩临并未显露出特别的情绪,上官阙有些不解,但当下情热正炽,也做不到凝神细思,动作不止,又低头去吻喜欢的人。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残阳铺红江面,小舟一动,湖水便漾出瑟瑟的波纹,二人浑似泊在血水情潮中,枯荷倒影颇合支离尸骨。
  临了拿了出来,要韩临握着,抵在他掌心很久。
  压着喘了片晌,因舟停了晃摆,韩临也回过神,察觉到手上粘稠,到湖里撩水洗净了,也不急着拿出,腻着吻,随手去撩拨穿指而过的小鱼。
  渐渐的气又喘不匀,正要再行好事,远处传来号子声,找人的船只到附近了。
  韩临察觉到上官阙气滞了那么一会儿,才缓缓从他身上起来,整了整衣衫,自密掩的芙蓉浦中站起来,朝远处的人打手势。
  无声地躺着笑了半天,韩临收拾好自己,跳下小舟,去捡回了扔在荷叶上的那把竹伞。回程他顺手摘了两个莲蓬,咬着杆子游到救援的船只旁,拉住上官阙伸来的手上了船。
  归途同救援的人聊天,韩临才知道原来他们没有走多远,只是偏了位置,泊到偏岸的荷花丛,倘若再划个半盏茶功夫,便能靠岸。
  走到船尾,韩临把听来这事告诉赏残阳的上官阙,还看着他,笑着说:“这儿的船夫讲从前上官家经常来这庄子消暑。”
  上官阙不置可否,指向远处:“湖上落日的景致很好。”
  哦了一声,韩临把剥好的莲子递给上官阙,靠在船篷上拆了发带,擦着头发陪他看远处日色西沉。
  回去后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上官阙带韩临同都料匠和几位监工辞别,山里一到晚上更冷,二人衣衫尽湿,换过衣物,又用过了驱寒的姜汤,为防归途马车上韩临着凉,决定在庄里住一晚。
  等浴汤也没闲着,上官阙陪韩临满庄乱逛,在葡萄架下见了张棋盘,韩临有了兴趣,拉上官阙下起象棋。
  日头已落西山,四野幽紫,寂无人声,棋盘正上方的葡萄藤挂着只鸟笼,笼内黄鹂啼啭。
  每于楚河汉界间推行一步,上官阙便抬眼,于此等光景下看他的师弟。韩临专心棋局,连话都不说了,有时抿着嘴唇思考,算清楚了就笑,弄不明白就蹙眉。
  可惜象棋一局太短,韩临也不恋战,赢了一局便说回去吧,咱们没带灯笼,再过会儿天要黑透了。
  站起身,韩临想起什么,给上官阙闻自己:“烟酒味散了没有?”
  岂止烟酒气散尽了,韩临身上还染上荷花和莲子的清香。
  上官阙点头,手腕被人握住,又听韩临说:“那让我闻闻你。”
  又轻又热的呼吸随微凉的鼻尖从指稍移到手心,又移到手腕,却并未溯游而上,只是脸颊贴在他手掌上,将鼻尖换作嘴唇,浅吻着那段露出袖口的手腕。
  上官阙捏握着他的脸问:“有什么味道?”
  头顶鹂鸟啼声婉转,韩临抬眼望上去:“算计的味道。”
  第103章 不好(1)
  捻针运气刺进穴脉,先理清筋络的塞处乱处,再在纸上筋脉图中用朱笔落点,顾莲足足干了五天,才初见眉目。
  渐渐也发觉这筋可不是一般人能接上的,恐怕韩临是碰上哪个深山隐居的老前辈了,干完活,饶是顾莲也感叹一声:“你运气真好。”
  韩临伏倒在桌上,气疲力竭,只露半张侧脸:“不见得。”
  顾莲很快明白过来,有点生气,但想到他刀圣的身份,却毁了持刀的手,推心置腹地思忖换成自己也接受不了,宁肯死掉。
  由于过往种种,韩临筋脉错断是一大问题,另一难处则是体质颠倒。
  阳气衰微,阴气偏盛,蛊药催生的阴气渗入丹田,内力流转,阴寒之气随之汇入元阳真气,发功时流便全身。阴盛阳虚,与先天构造相悖,故而韩临运用内力便通体发寒,长此以往,最易气血瘀堵,百脉壅滞,折损寿元。
  都知道韩临的身体并非重续经脉能解决的,但眼下经脉不通,气血不顺,终难长久。多方名医看过这朱点筋脉图,几番争执,才算定下方案,由顾莲先施针拨正乱位黏连的经脉。
  手里的病患太棘手,饶是顾莲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不要提上官阙在外头等,师父每日一问,顾莲每一针都要考虑许久,半日下来常要满头的汗,回家翻医书到很晚。
  过了两日,徐仁私下来找韩临,让他找串佛珠戴到手腕上,给顾莲定心。
  顾大夫的焦虑韩临也都看进眼里,点头答应,又问:“去哪里求佛珠好一点?”
  徐仁告诉他随便在小摊上买一串就行:“到时候你跟我老婆讲,你碰见位得道高僧,两人相谈甚欢,高僧赠你佛珠,说能庇佑你渡过眼前灾厄,随后大笑飘然而去。”
  回去后跟上官阙讲过这桩事,韩临在蜡笺纸上摹着字,笑道:“这靠谱吗?”
  上官阙讲:“顾师衣针术天赋高,徐大夫信得过她的能力,才指定她为你施针。只是她此前没有遇见这样复杂的情况。徐仁提出要你戴串佛珠,是想借她信赖的神佛,要她有些底气,放手来做。他们二人相识数载,徐仁既然讲了,你可以试试。”
  韩临说那明天我在路上买串佛珠戴去,又把写好的字递给他,问要这个做什么。
  上官阙接过彩笺纸,裁作几枚,说近日书看得多,缺书签,又道:“顾师衣醉心佛道,金陵城中的佛珠恐怕都被她见过。”
  韩临收拾着纸笔说这也好办:“那我托映寒从荆州买串佛珠,这下够远了。”
  “一来一回,山遥路远,恐怕有变故。”上官阙又说:“我这里有现成的。”
  那是串南红一百零八子念珠,佛珠较此前配法衣项挂的珠子小些,没有坠先前那般长的背云,其余配色倒与那串项珠是一样的,南红主珠,满蜜的黄琥珀腰珠和顶珠,绿松石佛头。
  次日到医馆,韩临抬起绕了好几圈佛珠的左腕,顾莲眼都亮了。顾忌着徐永修在旁边坐着看施针,韩临也没敢胡编什么遇和尚的故事。
  一上午针都扎得顺畅,收了针,等徐永修号过脉点头离开,顾莲才凑过来瞧韩临戴回腕上的佛珠:“上官阙连这个都给你啦!”
  韩临听出不对劲:“嗯?”
  顾莲拨着珠子一颗一颗地看,告诉他说:“这是上官的父母为他供奉在栖霞寺的佛珠。他不是自小练剑,志在江湖吗。刀剑无眼,供在寺里的东西听僧人诵经,受着佛寺中来来往往的祈福香火,据传能添福增慧,消灾解怨,保佑主人平安顺遂,他父亲母亲便给他弄了许多。他还有延生禄位,现如今都摆在栖霞寺呢。当年招魂法事缺件压阵的宝物,上官就到栖霞寺取回了佛珠。对了,还有串项珠呢,那件也可好看了。”讲完话,顾莲笑细了眼:“不管怎么说,眼下有这样的法珠护着你,我总算不用怕一不留神把你扎死了。”
  下楼回去的路上,韩临就此事求证,上官阙颔首:“顾师衣说得不错。”
  内情沉重,韩临望着左腕的佛珠:“这是你父母为你供奉的,太贵重了,给我戴不合适。”
  上官阙牵过韩临戴佛珠的手,指腹掠过层层叠叠的膏药,捏住染上人温不再冰凉的绿松石:“如今能借这东西,教大夫定心,为你添几年寿数,也不枉我爹娘当年为供奉费的心思。”
  总归是一番好意,对于大夫,这串鲜红的佛珠也管用,韩临心想针扎完了再说,便没取下来。
  分筋易脉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此间又有内力角逐冲破塞处,愈发剧痛。这时往往都要喝些镇痛的药汁,但韩临不肯喝多余的药。
  顾莲觉得他真是一根筋,让家属去劝劝。
  上官阙倒笑了:“我要他喝药,他更不可能喝了。”
  顾莲一愣,随即明白了,也没办法,严厉地说了几次韩临,得到的回复依旧只是:我能忍。
  他是挺能忍的,可顾莲见到那张俊脸疼到煞白,真怕他疼晕过去。
  受罪是小事,只是人失了神识,内力说不准要乱,之前的活恐怕就白干了。顾莲跟诸位大夫提了这事,众人商量过,决定采用一位南疆大夫的提议。
  次日诊治,一众大夫打开桌上木盒,取出一支烟道:“这烟中掺有的南疆药粉,药粉为烟丝烧着,随烟气入喉,可以镇痛。”
  韩临听说过这样东西,只是摇头:“这东西会成瘾。”
  一拨名医纷纷来劝,讲是根据你的体格,此前的伤病,如今的用药情况,才给你定的每支含量,又说:“而且考虑到你很能忍痛,里头分量很少,远远没到上瘾的程度,还是会疼,只是不会疼到你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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