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上官阙想了想,说:“韩临说他在猪肉铺做过学徒。”
  “原来是真事?我当别人说来气他的呢。就跟狗一样。易梧桐说这一阵楼里拴的看门狗,都不敢给他瞧见。”
  提起这事,上官阙反倒笑了,吞了口消食的茶,再次掀开书。
  舒红袖大致扫了一眼书皮:“你最近怎么总在看邵竹轩的书?都传他要为你写一本真相大白的书。”
  “没有的事。”上官阙唇角的笑没落下去,静静道:“叫某人太痛快,这可不行。”
  舒红袖看在眼中,只觉阴嗖嗖的。
  对于上官阙背地里的手段,她知道一二,仅那冰山一角的一二,就叫人通体发寒。可若没了上官阙,没了他的那些手段,韩临可留不住。韩临对她认爹爹的乞求从没松过口,她不至于不自量力,以为自己这么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能唤起韩临的仁慈,将她也带走。
  何况她为什么要走?暗雨楼很好,京城很好,上官府很好,上官阙这个名头上的养父也很好,衣食无忧,抱负或安定,能够随她的心愿选择。美中不足是韩临不肯安生。
  不过上官阙能叫他安生。上官阙这个名头上的养父更好了。舒红袖清楚这是自私,要得太多,可天下宣扬孝道,不正是因为天底下的子女都是自私的吗?她盼了十多年盼来的爹爹,她不会轻易看着他离开。爹爹和哥哥不一样,爹爹要为女儿献出一切。
  红袖起疑:“舞坊传得广,我也就翻了几本,他的书只够得到中下流的尾巴,文辞矫饰,几大页调情的话,没一句带了真情。”
  “消消闲,足够了。”
  红袖更疑:“你都忙成这样,这书不至于叫你插空就看吧。”
  上官阙沉默许久,才道:“我见韩临在看。”
  话音刚落,门给人推开了,刚被提到的人大摇大摆走进来,三人照常你来我往聊了半天,末了红袖知趣告辞,留二人独处。
  大半桌没碰过的菜,见红袖一走,韩临扔下句我吃过了,到处去翻找。这些日子,他脱在上官阙这里不少衣裳,如今找到,果真都洗净叠整齐。淋过半上午的雨,韩临身上半干不湿的,他随手抓件干燥的衣裳换上。
  见他换好,上官阙叫收拾碗筷的人进来,垂首看书,直到侍从离开,修长的手指才合住书。
  合书声很清晰,韩临也望了过来。
  二人只对视了一眼,韩临走上前,按桌亲住上官阙的嘴唇,深吻许久。距离拉开后,韩临轻轻跪在上官阙膝前,侧起脸朝他下腹贴过去,脸颊试出软鼓的方位,牙齿便咬开衣带,嘴唇沿着动向,往衣裳里够。
  碍着上官阙的肩伤,半月来,二人在床上没法做正事,顺时应变,韩临把嘴巴练了出来。只要掌握住关窍,这事比挥刀简单。韩临含吮着口中的东西,难免双眼噎得潮了,嘴角黏黏糊糊,神态软款温柔,很成样子。
  弄到口中,也只有下意识的眨一眨眼,下流的东西含在舌上,首要是翻出准备好白绢,擦净沾满涎水的东西。等放回原位置,才起身扭头,把口中的白液吐到绢巾上,照常地在痰盂边漱了两遍口,两臂一展扑到床上去。
  这时候,韩临总算搭话:“下午出去?”
  上官阙听得出话底的意思,无非是换着法子催自己快滚,韩临也没有掩饰盼着房间主人离开的意思。
  可上官阙只像一团软和的棉花,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韩临哦了一声,踢掉鞋上床,只把肩背留给上官阙。仅从那轻松下去的肩背肌肉线条,都能看出床上那人的神清气爽。
  书扔在枕边,上官阙躺到韩临身边去,开始对他说近几日暗雨楼的事,要他钓鱼时注意些。韩临背着身子哼着应,哼声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个人在说话。上官阙翻身不方便,挣扎着撑起身来,见韩临已是呼吸调匀的模样。
  自昨晚起就没合过眼,如今韩临眼睛几乎闭实,意识早已沉下去,只剩下武者的潜意识察觉出要将自己钉穿的目光,含糊地说:“没睡没睡,我在听,在听……”
  这景象近日常见,虽说是上官阙要韩临中午过来他这里,说说话,讲讲暗雨楼的事,可韩临过来除了用嘴巴打发上官阙,便是睡觉。睡是真睡,仿佛几天几夜没睡过似的,推都难醒,却又节制,每晚上官阙回来,便见床铺铺展如新,人早不见了影,彻底避过与上官阙的交流。
  这天韩临再醒,身边如常的没了人。他估摸着天色,下床正铺整,临了要走,却给屠盛盛找来,说楼主有事请副楼主过去。
  韩临只绕说:“洛阳两个副楼主,管事那个副楼主你得去洛阳的灯楼里找。”
  铺完床抓刀就要走,屠盛盛两手一伸挡住门,苦着脸说:“易副楼主那边哪里走得开,韩副楼主别为难我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去陪着楼主跟人吃顿人情饭,金陵来的客人。楼主点明要韩副楼主过去。”
  韩临经人引着上楼时,酒宴都进行一半了。不似他预想的,宴上年轻人占多,瞧油头粉脸的模样,想是金陵的公子。
  刀在进门的时候屠盛盛代收了,收刀时韩临还皮笑肉不笑地警告说:“要是他这次再发脾气说我把刀丢了,我推你上去顶。”
  韩临大刺啦啦进来自己找了个空坐下,跟个没事人似的,夹着筷子就把这桌宴当家常晚饭吃,引来公子们纷纷用奇怪的眼光扫他。
  不一样的是上官阙没理他,连句介绍都不说,只照常笑着跟人讲些笑话。
  此前韩临没怎么听上官阙提起过金陵的事,在旁坐下看着他们迎来送往讲药铺的事,从表哥、堂兄、世兄的称呼里听出点门道。不过从他们开始劝上官阙的酒来看,想来关系只是泛泛,未曾深交,连上官阙身上有伤都不了解,又或是了解却不在意。
  韩临以为上官阙会回绝,没想到他竟痛快接过一口干了,都没给韩临留拦的余地。
  第二次上官阙接酒时,韩临起身斜向捉住他的手,扭脸朝倒酒的人笑说:“上官楼主肩伤未愈,医嘱在前。”
  见对面人脸有不快之色,韩临拿过酒杯:“在下韩临,今日的酒就都由我替楼主干了。”
  韩临耍了诈,半道说尽地主之谊,叫店家换了酒。金陵的小公子不习惯中原的烈酒,三四杯下去,都已晕落落的,韩临趁机就玩敬酒的花样阴人,一人对上众人竟也不落下风,把他们一个个喝倒送回去。
  把人送走后,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韩临只是头有些懵,晕倒不至于,人一走,冲口就问:“你怎么不找人挡酒?”
  上官阙理一理袖子:“他们是想看我喝,找人挡太败人兴头。金陵上官家的一大笔乱账,暂且还得经他们父辈的手才稳得住。”
  “可我喝了他们也没说什么,小屠也大了,该见见世面。也该练练酒量。”
  “那是因为你一是副楼主,排得上号,二是刀圣,喝他们敬的酒给他们面子,三是,”上官阙一顿,抬眼扫了韩临一眼:“长得好,有几分观赏价值。”
  见上官阙这般看他,韩临揉着眉心往靠椅上一摊,转话说:“这酒劲大的很,我也扛不住。之前在长安的时候,我们楼里的副楼主是鲁地的人,喝倒了一桌子都不见他有事,我觉得奇怪,再好的酒量也不能这样吧,老是去他的酒局那里看,可算给我看出来诀窍。这事只要排个先后,把人绕进去,哄得他们去劝别人酒就好说。”
  上官阙之前被托去找韩颍,对韩临家中状况有些了解,笑问:“你祖籍不也是鲁地的吗?”
  “我们可能在这上头确实有些优势。”韩临笑着,叩转酒杯,话锋一转:“下次我不会再来了。”
  外头说马车已经备好了。
  “好,”上官阙淡淡回他,随后起身,高起声让人再去备一辆车。
  韩临见他一脸平静地安排,好似自己认真讲的话并无分量,只做耳旁风,胸中只更烦躁,重复着试图强调:“我说下次我不会再来了!”
  上官阙安静地点点头,转而问韩临:“你今晚要住到哪处?算了,你下去自己同车夫讲吧。”
  为避免跟上官阙起冲突,韩临这些日子可谓表现的温顺服从,极尽消极敷衍之能。韩临清楚这副德行惹人火大,不过上官阙叫他不痛快如此之久,他只还回去这一点苦果,礼尚往来都算不上。
  只是韩临对上官阙言听计从得有十年了,听话早成了溶血入骨的习惯,冷暴力的应付和藏在无蝉门的背叛,总叫韩临意识到自己的不忠不义,愧疚紧接着就袭了上来。
  这两年他愧疚惯了,对上官阙的愧疚,更是在今年彻底麻木了,可牵动着神经,总还是叫人不自在,烦。
  这烦如今寻到出口,兀自挑破故意捏造出的平静。
  韩临霍然起身:“我是见不得你折腾自己。但我再也不看了。谁不知道一旦我不在场,你比谁都爱惜自己。你不能总用这种手段,这对你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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