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前些年过得不好,自己都顾不上,去找她,就算找到了,也是给她添累赘,让她遭人白眼。灭了红嵬教之后,才逐渐稳定下来,差不多有点出息。
我也不是硬要把她认回来,只想着接济接济她,她过她的日子就好。觉得有个厉害些的亲生哥哥在,她要是还在家中,养父母会待她好一点,嫁人了,夫家也不敢随便欺负她。
我知道你老是笑我,管人家女孩子都叫妹妹,可我想着,要是真能阴差阳错叫到我的亲妹妹,那也是不错的。
要是哪天能找到韩颍,你可不可以跟她说说我最后的这些话,家里真的不是有意送走她的,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她要还在家,一定会被饿死。”
挽明月幽幽警告:“你还想我亲你?”
韩临顿了一顿:“亲吧。反正平常喂水喂药,你也没少亲。”
这种黏腻的话,要是说的对象都毫不在意的应和,就是用到头了。
“你自己的话,自己的妹,自己向你妹说去。”挽明月一口拒绝了他。
无论韩临怎样央求,他都闭着眼睛装睡,不理他。
韩临没有办法,伸手朝他下腹摸去,挽明月半道截断,紧攥住他好似枯枝的手腕,又忧心万一给握得折了,半道放轻了力,给他烦得实在没有办法:“你说说你他妈管这么多事干嘛,自己还顾不住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省省力气吗。是不是哪天你师父要让你接管你们临溪,去教一辈子徒弟,你都愿意去干?”
韩临就不是教人那块料,脑子思维跳得很快,在临溪的时候,谢治山不死心,让他教过后进门的弟子,韩临方才还教着新入门的一招,下一招便转到高深幽艰的,谢治山这才不得已放弃了。教人要十倍地看临溪那些整屋子整屋子的书,韩临不想背,也不太乐意去教一整个门派。
却没想到挽明月这样问,韩临却犹豫了好一会:“师父要是把临溪交给我,那就是我的责任了,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像师父一样负责的掌门的。”
这话犹疑了很久,又说得诚恳而认真,不像堵自己的话。
挽明月心想韩临真可怕,为了父母师父交给的责任,什么都愿意做。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青崖道长若是有一天将山隐派大任委交给你,你不也得回去当掌门吗?”
“我师父生龙活虎的,前不久才刚又兴师动众把道观搬去祁连山下头,老头子能蹦能跳的。况且他交给我,我也要推辞的,我可不愿意教一辈子武功,无聊死了。”
挽明月说完,见久久没有回答,低下头看了看,发现韩临撑不过,又睡着了。
次日,又出门捕猎,天色将黑的时分,又落下细雪,挽明月扛着头鹿往回走,心情不错。至少之后的几天不必出门,时刻盯着韩临。
隔着很远看见猎屋前有十几个人,正牵着马在外面等,衣裳黑压压,活像送葬的行伍。近了才能看出身上都溅了不少血。挽明月把鹿卸在屋前,问什么时候到的。
残灯暗雨楼与无蝉门关系不大好,但到了这个份上,那些隔阂暂时都抛了,为首的人答说刚到不久。
挽明月绕开他,推门径直走进去。
一进门,便听见焦急的低语:“阿临,阿临,阿临……”
床上一脸青白瘦若枯骨的人仍处于昏迷,当下,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正用被血濡红的厚重纯白毛氅将他裹在怀里,一手运功,将内力自背心灌进去。
听见开门的动静,上官阙下意识更加紧地拥住韩临,半转过煞白的脸,向挽明月瞥了一眼。那张俊美的面孔溅了一脸的血珠子,脸侧浓黑的发丝也被干涸的血黏在面上,一眼看去,凄神寒骨。
上官阙双唇绞紧,视线几乎能杀人,若有人在他脸上敲一敲,定能敲下一盘的冰。
挽明月看得出他压着火。
不愧是新近以宽明仁厚闻名的残灯暗雨楼上官阙,他并未没发作,只是转回脸,将脸紧贴在韩临寒凉的面上:“收拾一下,今晚就出山。山外的人已经收拾干净了。”
声音是无论如何都抑不下去的颤抖。
挽明月视线略移,看了一眼倚在土炕前的剑,鲜血淋漓的。剑刃上的血流注到剑尖,将那一方土地都浸润成了红色。
他不记得上官有多久没拔过剑了。
之前上官阙每月都要独自到长安一趟,挽明月笑问韩临他不怕遭人暗算吗。他受倚重,不少人想杀之后快,你就不劝劝?
韩临没多透露,只说:“他仍是十七八岁的实力。”
只有他们这种曾与十七八岁的他对试过的人,才知道那时的他有可怕,简直叫人绝望似的绝对压制。
但这些年来,上官阙性格愈发能藏,连招都不出了,任外界如何无端猜测他不会武功。谁都不知道温和周到的外表下究竟躲着什么。挽明月没想到这次他竟把锋芒显露了出来。
第14章 追灯令
再出山都开春,枝叶绿了,四际再不是空旷的白,叫人恍如隔世。
刚出金阿林,挽明月便修书一封,教人送去锦城散花楼,管眠晓晓要个大夫。他的头也找人看了,大夫摸了一圈,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后脑骨凹了一块,不过头发一遮也瞧不太出。
韩临直昏了半个月,期间上官阙寸步不离的守着,挽明月想去看看状况,都要被人拦下,说没有上官的令,谁都不得进去。真是笑话,他自己费尽心思三个月救活的人,他却连面也见不上。
后来韩临醒后,特地问起,挽明月才算见到了他。
韩临问说怎么前两天都不见你,头伤的太重了?还是冻着了?
挽明月笑着对韩临讲:“今天能见上你,还要多谢你师兄开恩。想来是你师兄怕你见了我太激动,再崩裂了伤口,把我拦在门外头好些天了。”
兴许是周遭条件较雪山好过太多,韩临病情稳定下来,虽仍是那副形销骨立的病中模样,可眼中光彩熠熠,终于能叫人放得下心。
韩临得知了是上官阙赶来救,也很感激。
上官阙却摇头,握着他的手道:“我们两个之间,不是需要道谢的关系。”
挽明月冷眼看着,将这阵子听到的实情道明:“可不能这么说,你可要多谢谢你师兄。他前不久刚抗了你们楼的追灯令。”
韩临一凛,爬将起来,抓住上官阙的手,急问:“真的?”
残灯暗雨楼内多称弟兄为孤火,孤火成片,便作灯,行侠仗义照耀一方,照亮昏暗的世道。追灯令顾名思义,便是召回令,是残灯暗雨楼楼主才能动用的追回令,见令如见楼主本人。
因从前叛出残灯暗雨楼的穷途末路之人多是逃亡出境,燕山关隘的最高干事被江水烟授予了一枚追灯令,若见到逮捕之人,就示出这枚印有红火的铁令,让对方回去,对方若不听,便算作楼主默认传令之人可以用任何方式,自行处决这抗令之人。
追灯令一出非同小可,上官阙怎么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这样一起身,牵扯到腹部的伤,韩临嘶得一声,腰软又要摔回去。
上官阙手快揽住,将韩临拥进怀里固住,眼角余光瞥向一侧泰然自若的挽明月,答说:“不错。”
挽明月抱臂站着,丝毫不去看他,只继续对韩临说下去——
那次营救是上官阙私自来的。他本在川蜀办事,闻讯立即撂下手头的事奔北,途中假传楼主的令,一路骗了几十个残灯暗雨楼的精锐同僚随他救人。行至燕山被楼中的人拦截,临近的一位干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动用了追灯令拦他。
上官阙假意听令,当晚却将传令的人打昏,同被他骗来的精锐们讲这是诬陷,楼主那样看中韩临,怎会阻挠他们前来救人?当下救人要紧,事后楼主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众人也觉他所言非虚,丢下阻挠楼众一路向北。
韩临听完抓着上官阙盘问师兄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挽明月在一边听了,只想翻白眼,这事不干,你怕不是真的要冻死,正要说些什么,便见上官阙摇着怀中的人,叫道:“韩临!韩临!”
竟是急得昏了过去。
二人被困雪山后,那一伙追杀他们的人得知这二位都是颇有声名的新秀,便分别给无蝉门和残灯暗雨楼送了信,漫天要价,才愿意将这两人送还。
挽明月在无蝉门刚升上来不久,人微言轻,不值钱,领这么多人来都折在这里,看不清对面实力,无蝉门不救而静观其变,倒也说得过去。
可韩临却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江水烟对他的器重。只是听说韩临被困这消息被封锁了,不知是长安的副楼主封的还是江水烟封的,总之二人被困的事,知道的人也少。究竟也不知道上官阙哪里得来的消息,发了疯一样,从川蜀一路犯了多条楼规过来救。
可上官阙事既然已经做了,韩临也只那一次说了他,醒过来后,就天天抓着挽明月给他师兄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