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三人在屋外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还在门口的台阶上蹭了蹭脚底的雪,这才进屋,在地面留下一串湿脚印。
温温没弄干净脸上的雪,一进屋,雪水就沾了一脸。
何云闲随手掏出一条帕子给温温擦脸,那条帕子是他头一回用,用料普通,胜在针脚细致,手帕一角还绣了一支梅花,好看得紧。
小丫头盯着帕角精致的针脚,眼也不眨:“云哥哥,这梅花真好看...”
“喜欢便拿去。”何云闲把帕子塞进她手心。
温温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听到东屋里娘在叫她,就噔噔噔跑走了,头上的鹅黄绒球一晃一晃的。
谢冬鹤也看到他那条帕子了,问道:“这是你绣的?怎么没见你用过。”
“前些天在镇上买的,只买了三条,用我私房钱买的,没花几文钱。”
帕子是何云闲从张霜花那儿买的,前几天他又见着了她,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衣着单薄,被冻得脸色乌青。
她拎着装满东西的篮子,却没一个路人光顾。
即便是一个陌生女人,何云闲也会于心不忍,何况那还是曾生他养他的人,他就买了几条帕子。
但他不想再和张霜花有瓜葛,是让莫彦玉出面买下的,花的也是自己的私房钱。
家里的鸡鸭都是他管的,所以每次卖完蛋,有一半的钱充公交给林莲花,剩下的就都是他的,一来二去他手上也攒了不少钱,几条帕子的钱不算什么。
他不算什么善人,如果手上都没什么钱,怕是连半条帕子也不会买。
说实在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才买下帕子,还是仅仅因为世人口中的“孝道”?
他对张霜花没有什么感情,就是有,在何家这些年也早被消磨殆尽。
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亲娘饿死冻死,不想再失去一次亲人。人们总说血浓于水,张霜花没了,他是不是就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了?
何云闲想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何云闲想了想,没把这事儿告诉谢冬鹤,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谢冬鹤为他担忧。
谢冬鹤倒不在意他买几条帕子,他自己的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不够他还能给夫郎贴点儿钱。
夫郎以前一点钱都不敢花,不是买家用,就是给家里人买东西,几乎没给自己买过什么,夫郎肯为自己花钱买帕子,他反而觉得欣慰。
“要不要再买点胭脂?”谢冬鹤问道。
帕子这种不实用的东西,乡下不爱用,也就镇上富贵人家的哥儿姑娘爱用帕子、胭脂水粉,他以为自己夫郎是羡慕镇上的哥儿。
何云闲虽然拒绝了,但谢冬鹤还是决定后天赶庙会置办年货时买点,别人都有的东西,他的夫郎也要有。
*
冬天夜深得早,何云闲摸了摸炕试探温度,已经暖了。
炕不是一烧烧一天,那得多费柴火,一般都是天黑前烧,到夜里就暖和了,烧上大半夜烧完就不续柴火了。
盖上被子捂着,一直到半上午都还是有余热的,正好等下午日头旺的时候就不热了。
何云闲在屋里洗完脸,出去倒个水的功夫,谢冬鹤已经躺到床上了,手上拿着一本眼熟的画本看着。
他神情严肃看得认真,却让何云闲瞬间红了脸,他羞恼道:“你从哪找出来的?我明明都藏起来了,怎么又找着了。”
自他们圆房后,谢冬鹤得了趣,对这种事就更上心了,私下总说些让何云闲害臊的话。
什么“有没有怀孕的感觉”、“听说这样弄更容易怀上”、“今晚一定要弄到你怀”……
何云闲还在他枕头下找到当时莫彦玉送的小画,他很久没看见了,还以为早就弄丢了,没想到是被谢冬鹤藏起来。
也不知道谢冬鹤偷偷看了多少遍,书页都翻出褶子了。
什么吃山楂、吃手剥笋和药杵的用法,他算是知道谢冬鹤从哪学来的那么多花样了,某页还折了一角,特意做了标记,他好奇看了一眼,脸立马烧得慌。
后面谢冬鹤看他知道,也不藏着掖着了。
何云闲经常看他青天白日的拿着那个小画看,目光也隐晦地上下打量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直把何云闲看得后背发凉。
何云闲吓得把小画藏起来,谢冬鹤却总能找到。
何云闲前天还特意换了个新地方藏,又被谢冬鹤找到了,谢冬鹤看他不解,解释道:“我在驴窝里找到的。”
何云闲一把夺过那本书,这会儿是真的后悔当初收下莫彦玉给的画了。
“你怎么又看那个?不许看!”
“我脑子笨,记性不好,要多看几遍才能记住。”谢冬鹤面色坦然,说着还一把将恼羞成怒的夫郎抱住,倒在床上。
“你记这种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东西干什么!”
何云闲脸色红润,咬紧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夫夫俩亲热打闹着,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林莲花迷糊地抬头往窗子外看了一眼。
她正要披衣下床,听见屋外何云闲说道:“娘,你别起了,我去开门。”
谁会大半夜的跑他们家敲门?谢冬鹤谨慎地顺手抄起一把锄头,和何云闲一块开了院门。
夜里不知何时又飘起鹅毛大雪,落在来人的肩上。
那人神情恍惚,以往总是明亮的眼眸暗沉沉的,睫上冻着冰碴,衣衫单薄,一身狼藉,脚上鞋子也丢了一只,脚底磨出血迹。
何云闲几乎差点认不出来,面前这人是他认识的那个莫彦玉,那个嘴上不饶人,能舌战群儒的小霸王。
莫彦玉低喃:“死了……他、他真的死了……”
第69章 庙会
“什么死了?谁死了?”何云闲急忙将人扶进院, 触手一片冰凉。
莫彦玉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我杀人了……我肯定被官府通缉了!”
他惶然抓住何云闲的衣袖,指节泛白, 恳求道:“求你们收留我一晚, 天一亮我就走,绝不连累你们...”
何云闲只能先将人扶到自己屋里, 谢冬鹤立即闩上门,接过何云闲递来的棉被将人裹住。
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 他们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之前李雪民被赌坊的人追债,下跪求爹给钱还债,没要到钱不说,被撵出去还撞到了讨债的,讨债的又把他毒打了一顿。
李雪民觉得亲爹就是偏心, 有钱不给他这个亲儿子花, 想留给莫彦玉那个没爹没娘的。
他气不过, 半夜闯进来要偷钱,不想惊动了李老大夫, 两人起了争执。
莫彦玉听到动静起身查看,只见李雪民举着药杵要砸师傅,他连忙上前阻止,推搡间李雪民后脑撞上桌角, 血流了一地, 人也不声不响了。
李老大夫不敢置信地上前探他鼻息,便抱着他痛哭流涕, 喊道:“我儿!”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莫彦玉无法面对他,又无处可去, 惶惶不安,只能跑来找何云闲,踏雪奔来竟跑丢了一只鞋。
两人听完,一时也无话可说。
“你先歇着。明日我去镇上打听。”谢冬鹤说着从柜子里又抱了两床被子。
对方一个未婚哥儿,他还是得避嫌的。索性炕够大,三个人还是躺得下的,何云闲睡中间,两人各自睡在两边。
莫彦玉也不计较,只沉默地缩在床角,一言不发。
“先换件衣服。”何云闲取出自己的旧棉衣,刚触到对方肩膀,莫彦玉就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
待看清来人,他颓然垂首:“对不住...我...”
何云闲从未见过他这般惊弓之鸟的模样,轻声安抚:“你歇着,明早再说话。”
夜里三人都没怎么睡好,各有心事。
拂晓时分,谢冬鹤踏着积雪去镇上打探。
医馆大门紧锁,街面却如常热闹,早点摊照旧飘着香气,更不见官差踪影,一片安宁,不像有命案的样子。
他特意绕到县衙,也没有通缉画像,布告栏上最新一张还是半月前征收冬税的告示。
平民大多不认识字,官府要收税,里长就会在村里敲锣通知村民集合,再通知村民要征收多少税。
上次里长收冬税时拿的就是这张纸,和布告栏上的字一模一样,谢冬鹤就认出来了。
为防万一,谢冬鹤还去集市上走了走,也没听见有人说有谁死了。
他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何云闲和莫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