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正值隆冬,那晚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东岳派内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温热的鲜血将冰雪融化,汇集成溪流顺着台阶流淌而下。
  红衣雪发的段无洛步上台阶,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进大殿。
  滴水成冰的隆冬,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红衣,行走间带着一阵细碎清越的铃铛声。
  段无洛轻轻拭去脸上的鲜血,闻着冰冷的血腥味,竟恍然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垂眸看向面前神色惨白惊恐的东岳派掌门。
  “这图纸,你从哪儿得来的?”
  段无洛手中握着一张图纸,其上标注勾描着一个阵法详解。
  赫然是当初布置在卜思谷竹林的阵法。
  “我…我不知道,图纸是一个神秘人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段无洛面无表情地抬手,缠在他手臂上的红线倏忽收紧,切入肌骨。
  鲜血瞬间渗出染红整条臂膀,顺着袖管滴滴答答落下。
  徐东来痛苦地惨叫,浑身战栗颤抖。
  “老实交代,我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没有骗你…真的不知道…啊!”
  凄厉的惨叫猛地拔高,徐东来瞳孔猛烈收缩涣散,他整条臂膀都直接被段无洛扯了出来。
  鲜血飞溅中,红线又再度缠住他另一边手臂。
  “真不知道?”
  “段无洛…无洛!住手!求求你住手!”
  一个人影从角落里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倒在他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别杀我师父…不要!”
  苍白的月光落在那张惊恐流泪的脸上,段无洛神色恍惚,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师父?
  四年未见的容颜鲜活出现在眼前,纵然知道那是假的,可他的目光仍旧贪恋地不肯移开。
  “尧儿…你快走!”徐东来慌忙地催促李隐尧离开,“快走啊!”
  李隐尧摇头,神色恐惧而痛苦,却又存了一丝侥幸,鼓起勇气看着段无洛。
  他颤声哭求道:“无洛,求你放了我师父吧…不要杀他…”
  “放了他?”段无洛低哑地笑了起来,“那他们怎么没有放过我师父呢?”
  他一头银发凌乱披散,染了斑驳鲜血,苍白染血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血红的双眼暴戾阴沉。
  看着这样的段无洛,李隐尧禁不住地打寒颤。
  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发寒惊惧。
  “你…你不是无洛…”他嗓音颤颤发抖,“我认识的无洛不是这样的…”
  段无洛勾起唇轻笑,幽幽道:
  “从前那个弱小无能的段无洛,早就死了。”
  他一面轻笑着,残忍地当着李隐尧的面,将徐东来分尸杀掉。
  先是断了他的手,再是双脚,听着他凄厉痛苦的惨叫,段无洛笑得越发疯狂快意。
  跌跪在一旁的李隐尧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惊恐得连眼泪都忘了流。
  疯了…段无洛他疯了!
  “尧儿…快、快走…”
  徐东来沙哑虚弱的话未说完,他的脑袋便被绞下,咕噜噜地滚到了李隐尧脚边。
  “啊!”李隐尧终于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抱住徐东来血肉模糊的头颅,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而下。
  “师父…师父!”
  “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李隐尧哭得浑身颤抖,泪眼中爱恨交杂。
  “你不必难过。”段无洛笑声如脆响的金铃,“我现在就送你去跟你师父相聚。”
  丝线如死亡的阴影勒住他脖子。
  李隐尧又惊又怕,嘶声哭道:“你、你要杀了我?段无洛…当初是我救了你!如今你却要杀我?”
  段无洛笑得冷寂而空洞,好像他的灵魂早已死去,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体。
  他俯下身,轻轻抚摸着他惨白颤抖的脸庞,呢喃道:
  “为何要救我呢?你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救了我。”
  如果他那时候死了,也一了百了,卜思谷不会因为他遭到劫难。
  就如父亲说的那般,他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活着,是一种罪。
  出生之时,他害死了母亲,如今又连累了师父。
  他这种人,不配得到任何爱。
  段无洛的手寒冷如冰,冻得李隐尧不住发抖。
  他虽在微笑,但那双诡异猩红的眼睛里没有感情,没有震动,空洞得犹如一泓血红恐怖的旋涡。
  要把他盯住的人,给拽入地狱之中。
  纤细的红线越发收紧,疼痛侵入脑海。
  “不要!你不能杀我!”李隐尧仓皇大喊,“我是慕风衍的孪生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若杀了我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你师父?!”
  段无洛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喃喃:
  “…你说什么?”
  第184章 身世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我父母当年家中遭难,我和哥哥刚出生就失散了,后来是仆人将我放在东岳派山门外,前些时日家中的老仆人找到了我,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段无洛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变化。
  但随即他又冷笑了起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李隐尧,你在骗我。”
  他语气看似笃定森冷,可手却微微发抖。
  “你说的那些,又如何能证明我师父与你有关系?”
  李隐尧苍白的面色因窒息而涨红,他颤巍巍地拿出一个香囊。
  “这…是我从小佩戴的香囊,以前我见过慕风衍一面…就发现了他身上佩戴了一个跟我一样的香囊。如今我才知道…这是我们的母亲亲手做的…咳咳,而且…我四年前二十一岁,你当时师父不也是同样的年纪,又长得跟我一样么…”
  段无洛怔怔地看着他手中陈旧的香囊。
  苍白的手失神松开,李隐尧跌回地面,捂着喉咙难受地呛咳。
  那枚香囊随之落下,被段无洛伸手捞住。
  师父确实也有一个这样的香囊,师父曾说,这香囊或许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
  香囊之中放了一把精致漂亮的小金锁。
  如今李隐尧的这个香囊…也放了一模一样的金锁。
  李隐尧生怕他不相信,又哑着嗓音道:
  “我父母家住在宁州…当年将我送到东岳派的老仆人如今尚在人世,就住在宁州。无洛…我真的没有骗你。”
  段无洛半信半疑,便让李隐尧带他去宁州。
  他果真在那里,见到了李隐尧口中所说的那个仆人。
  那老仆人甚至还说了李隐尧的哥哥左胸口上,有一枚红色胎记。
  段无洛便不再怀疑,因为他看见过师父身上的胎记,与那老仆人所说的分毫不差。
  他再痛恨东岳派,也不至于要杀了师父的亲生弟弟,因此便放了李隐尧。
  可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段无洛才知道李隐尧终究还是骗了他一件事。
  不,加上他言之凿凿说救了自己之事,总共两件!
  段无洛将当年东岳派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与慕风衍知晓。
  至于他如何杀了他们,当时自己又是怎样的状态,段无洛没告诉他。
  关于这十年中的种种,很多事情段无洛其实都不想让师父知道。
  以前是怕他知道了会厌恶自己残忍。
  但现在是不愿他自责愧疚。
  师父太温柔了,哪怕当初在玄冥教里,他心里对自己仍有怨恨,可在细微处也还是忍不住关心他。
  若是让师父得知,这十年里自己过得比他想象中煎熬,他心中焉能好受?
  慕风衍听罢,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很多事情都明朗了,甚至他从小都不知道的身世如今也一并知晓。
  但仍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慕风衍。
  “李隐尧在见到我的时候,便已经拿出了图纸,随后不久武林各派才闯入卜思谷,这个图纸东岳派到底如何得到的?”
  段无洛面色阴沉:“当年徐东来一直说不知道是何人,甚至我后来多方调查也查不出这个人…我现在怀疑,图纸就是李隐尧给徐东来的,而徐东来隐瞒了我此事,没有说出李隐尧。”
  莫苍风诧异:“那李隐尧又是哪来的图纸?他难道精通阵法不成?”
  慕风衍道:“洛儿,你为何有这个猜测?”
  段无洛抬眸看着慕风衍,缓声开口:
  “李隐尧对你很熟悉…尤其是他另一个人格,更是与师父有多处地方相像,医术、书法、音律等等都一样通晓,谁又知道他懂不懂阵法呢?”
  他面上浮起一丝自嘲,黯然道:
  “正因如此,当年这个‘师父’刚从李隐尧的身体里复苏之时,我几乎以为他就是师父你。”
  “师父,楚渊一直寻找的人,恐怕就是李隐尧身体里的那个。我原本以为,他是在无尘施行复活之术后,才催生出来的,但极有可能早早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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