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事实到底如何,恐怕也只有楼厌心里清楚了。
无相渊中鬼火聚拢又散开,楼厌靠坐在那只乌木椅上,脚边睡着一只通体泛金的貔貅小兽。
他似乎睡了,泛白的面容被鬼火映出一寸红光,察觉到下手传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眸,瞥向蹑手蹑脚进来的虎妖。
“还是没有下落?”
虎妖被衡弃春扔在岩壁上足足三日才爬下来,整个虎瘦了一圈儿,说话做事都成熟稳重了许多。
它半跪在地,支吾了一声,硬着头皮说:“还……还没有……”
楼厌不耐烦地闭了闭眼。
殿中很静,虎妖不敢主动开口,一时只剩楼厌用指节敲击椅子的声音。
“笃笃……”
接连响了数声,虎妖听见上首再度传来泛哑的声音,“那就再去找。”
“魔主!”虎妖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恕属下多嘴。”
“您自入主九冥幽司界就开始下令寻找那头野狼,至今一百多日,狼族的所有狼都已经被我们核对过一遍了,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您说的那一头啊。”
感受到自己离死不远了,虎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一百多天来一直都很想问的话问明白:“属下想问……您真的确定那头狼还活着吗!”
静。
随后是楼厌动了动身子,支着大腿倾身看向它的、那种令人心里发毛的目光。
虎妖暗叫我命休矣,张嘴就想要求饶说魔主属下错了、属下这就去替你找狼。
抬头之际,却听见楼厌慢条斯理地问它:“你看本座,还活着吗?”
虎妖就认真地抬头瞅瞅,见它们魔主眼神聪慧神色阴暗,除了领口遮得严严实实的,其余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肯定是没有死的。
于是它答:“当然活着。”
“那它就一定也还活着。”不等虎妖问出口,楼厌就已经自问自答地解释说,“因为,那是本座的原身。”
虎妖反应慢了半拍。
片刻之后,楼厌已经起身进了内殿,徒留它一头虎跪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巴。
它居然差点儿忘了!
魔主在入魔之前非人非仙,而是山野之中的一头妖狼!
妖物必有原身,原身在妖在,原身亡妖亡。
魔主还好端端地喘着气儿呢,所以他的原身定然还活着!
虎妖似乎被这个念头鼓足了信心,二话未说,抬腿就跑出去了,看那架势,是要将六界之中长得像狼的动物挨个儿抓回来。
楼厌停在内室的门前,习惯性地抬手去敲眼前那扇木门,手臂抬起在半空中足足两刻钟有余,然后下定决心似地将麻透了的手臂放下来,径直推开紧闭的房门。
与魔殿中的任何一处都不同。
眼前烛灯燃着,将一室照得暖融明亮。
零星几只血色蝴蝶悬落在窗棂上,暖色屋舍之中床帐、桌几、书案不可或缺,完全是按照神霄宫厢房里的规制来的。
衡弃春正坐在桌前,仔细翻阅一本不知名的旧书。
楼厌推门的动作太急,不经意间带起一阵阴沉的冷风,使衡弃春的袍袖发丝一并拂起,手中纸页沙沙作响。
动静不小,但他就是没有抬头,仍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那本书。
火光晃动间,映出他半边清俊的侧脸,眉目清润,纤长的睫毛被亮光打落下一小片影子,盖在眼睑之间。
一派静谧融洽。
如果忽略掉他手中那本不合时宜的书的话。
楼厌作弄出来的所有声音都在衡弃春的无视中归拢于无形,他愤愤地站在原地磨了磨牙齿,径直冲上去将衡弃春手里的书夺了出来。
不像狼,像一只快要被主人抛弃的狗。
衡弃春终于淡淡地抬头看他,注意到狼崽子炸毛的头发和气势汹汹的一张脸,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他的视线很快随着楼厌的动作落在那本书上,眸光微动,不由又是一笑,“不是魔主殿下说,让我好、好、研、读么?”
手中的纸页顿时因为这四个被刻意重读的字变得滚烫起来,楼厌指尖蜷了蜷,将那本书的封皮扣得将要溃烂。
他终于想起自己说过多么重要的话。
那书页上的字他认识,是用篆文写下的——合欢志。
妈的。
楼厌在心里暗骂一声。
但衡弃春还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使他怎么也不敢露怯。
楼厌磨了磨自己那颗已经快要变得平滑的后槽牙,忽然倾身向前,将手中的书重重拍在衡弃春面前的桌案上。
火光猛地晃动了一下,楼厌顺势伸出手,用强劲的手指点上那个“欢”字。
他偏头问衡弃春:“那师尊倒是说说,此书研读数日,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衡弃春向来吃软不吃硬,此时更不会吃楼厌这一套。
狼崽子越强硬,他就越发游刃有余,不答他的话也就算了,反而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明明灭灭地火光中极淡地笑了一声。
“试试?”
楼厌懵了一下,用力过猛的手指就此绷直在书页上,过了好久才僵硬地转了一下脑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试试。”衡弃春面不改色地强调,“毕竟我是魔主殿下的禁脔。”
他看着楼厌,神色丝毫不见波澜,“殿下好奇书中所讲,我自然该陪殿下‘试试’。”
“腾”的一声。
楼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叫嚣着从丹田翻涌上来,楼厌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满脸爆红地扭头往下看去。
他的腿提着衡弃春的胯,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起来,胸口起伏,喘息不定,一身燥热的火,连宽大的衣衫都控制不住地鼓了鼓。
而这仅仅是因为衡弃春的一句话。
再开口时,楼厌已经完全找不出自己本来的音色,只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那那就……”
“那就试试吧。”
最后衡弃春替他说。
第113章 假意与逢迎
“再分开一些。”
“乱动什么!躺平!”
“楼厌……把眼睛睁开!”
楼厌平躺在床榻上, 下袍褪去,皮肤接触到空气, 泛起一层密密的小疙瘩。
他的胸口急促起伏,控制不住地抓紧了身侧的床褥,分明已经快要抗不下去,却又不得不听衡弃春的话——将眼睛睁开。
狠厉的狼眸也因此晕上汗渍,衬得那双眼睛盈盈晃动,像是盛满了一汪惨兮兮的湖水。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透过自己的眼泪看清衡弃春。
衡弃春正坐在他的身上。
无弦琴被召出, 琴弦悬在床梁之上, 他单手攥住琴弦的一端,另一手按在楼厌起伏的胸口上。
他没有褪衣服, 因而无法看清裸露之处的光景,但楼厌却可以鲜明地感觉到——
一场缠密的蛛网裹住雨后春笋, 紧紧缠绕、收紧,在细密的雨丝中一寸一寸张合。
蓄势待发。
“睁好了吗?”衡弃春问他。
楼厌忙不迭地点头,硬是把自己一双上挑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睁, 睁好了……”
衡弃春没有说话,喉间不耐的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哼。
一个气音之后,他紧紧攥住悬在空中的那根琴弦, 然后曲起腿, 整个人猛地一转。
“啊!!!”
楼厌立刻激出一阵惊呼, 整个笋如惊弓之鸟似地抖了抖, 凝聚成一天缠密的雨珠,挣扎着渗入泥土之中。
他过了好久才感知到自己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随后挣扎地伸出手, 死死抓住衡弃春抵在他胸口上的手,然后向上摸,握住他的手腕,竭力地叫嚷起来:“师尊!师尊!啊!!”
不行了。
他现在只剩下一种冲动,就是冲到地牢里将合欢宗那群狗东西的尸体劈成八百段。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这种鬼姿势啊……
大约是他叫得实在太过恳切,衡弃春果然暂停了动作,低下头有些好笑地看他,“怎么,现在记得我是你师尊了?”
这种事磋磨的从来都是两个人,楼厌都已经告饶到这般地步,他自然也不好受。
那张清润的面容已经布满点点汗珠,唇齿微张,满头白发都缠乱地绕在一起,唯有看向楼厌的眼神格外淡然。
见楼厌实在做不出除了张口喘息之外的其他反应,衡弃春遂又伸出手,替他拨开了额前汗湿黏腻的头发。
“师尊是在教你。”他喘息着说,“这是《合欢志》的第一辑,还有第二辑,是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