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嗷呜~”
想的。
与众妖竭力想要修炼成人的原理一样,世上没有任何一只妖想要做一辈子的动物,楼厌自然也不例外。
但在衡弃春问他这一句之前,他甚至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己将要一辈子作狼的事实。无非就是回到两百多年前的日子,做他师尊的灵宠而已。
总也好过上一世的结局。
衡弃春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轻笑着又揉了揉楼厌的脑袋,任由小狼满脸情绪地重新钻回到他的怀里。
阴冷恻寒的天气里,他竟因胸口处那只热乎乎的家伙而倍觉心安。
衡弃春单手托住楼厌的身体,以防止崽子乱动把自己踩坏了。
他抬眸,看向面前那只鬼气四散的秦镜,缓缓抬手结印。
清秀的手指结成一个莲花诀,唇角血色褪尽,缓缓念唱出声。
“黄泉逆涌,阴敕洞开。”
“万魂引路,以开幽冥!”
楼厌的指爪勾住衡弃春衣襟内侧的一小片布料,紧张之下竟将那片衣料勾出了一片丝线,乱糟糟地在他的爪心里拧成一团——这件衣服也要保不住了,丝线缠乱,像人杂乱不堪的思绪。
两辈子了,楼厌第一次感到衡弃春这样肆意波动的灵力。
印象里,纵使是上一世衡弃春临死之际自散修为,他的灵力依旧像神霄宫里那股源源不断的清泉,温润缓流,虽即将枯竭而又亘古绵长,始终散着淡淡的莲花香。
而此刻,他因狼身而被迫怯懦地躲在衡弃春怀里,却清楚地听见了他师尊剧烈的心跳声。
“噗通。”
一声接着一声,贴在他的耳骨之侧,如沉闷的雷响撞进来。
楼厌心知不对,立刻屏住心神闭上眼睛,努力翕动鼻子去嗅外面的味道。
涌入鼻腔的是比先前更为浓郁的一道鬼气,其中还间或夹杂着前时的妖气,奈何他此刻没有灵力,无法将这味道闻得更清楚。
楼厌禁不住想要钻出去看,仰长了脖子长叫一声:“嗷!”
师尊!
衡弃春未答,从外面单手按住他的脑袋,阻止了他向外探头的动作。
楼厌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却清楚地听见了源自衡弃春的一声闷咳。
胸腔的那阵颤动就这样隔着一层皮肉令他一颤,他前爪乱抓,将衡弃春的前襟划开一条缝隙,透过那条缝隙隐约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只觉白光耀目。
琉璃秦镜自浓厚妖气之间炸开一团锐光,将陵墓中匍匐而行的蝎子老鼠都照成灰烬,妖物的惨叫声与衡弃春的闷咳声交缠在一起,一时间惨烈凄切不可堪言。
随着一道更为强烈的光照射过来,楼厌只觉得身体一轻,险些从衡弃春怀里甩出去。
他慌不择路地抓上衡弃春前胸的皮肤,尖锐的指甲将那片皮肉划出数道血痕,随后清楚地意识到——衡弃春此时是半伏在地上的。
看来是他方才强行用神力开启鬼门,以至于鬼气在神力的冲击上冲散逃逸,被秦镜尽数汲取,此刻正遭反噬。
感受到衡弃春正一手托着他的身体,一面从地上爬起来,楼厌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衡弃春向来不是轻易服软的人,为了他心里那些不成文的道义,他保不齐还要做出什么更大胆的事情来。
不行!
楼厌急切地想要阻拦衡弃春,奈何衡弃春在这样的境遇下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按住他,楼厌一阵气急,发狠地扭头在衡弃春的前胸上咬了一口。
齿尖腥甜,一点微红上瞬时洇出一片血迹。
衡弃春闷哼一声,竟然疼得躬下身体,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起来。
楼厌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注意到衡弃春的反应之后先是愣了一下。
有这么疼嘛?
刚才用爪子挠他也没见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环境太过黑暗,纵使是锐利的狼目也难以看清他刚才到底咬了什么地方,不等他想明白,就觉得自己后颈一紧,被衡弃春捏着从怀里提了出来。
刺目的白光太过扎眼,楼厌本能地眯起眼睛,看见他师尊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小臭崽子……”
前后两世,这是楼厌第一次听见衡弃春这样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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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奖竞答:狼到底咬到师尊什么地方了?!
第56章 请君登黄泉
楼厌悬在半空交替扑腾了一下前爪, 在衡弃春冷戚戚的目光中逐渐意识到——
他师尊可能生气了。
他最近已经在逐渐接受衡弃春和蔼大度的一面,此时对上这样的视线, 竟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就是咬了他一口么,难道人的胸口是什么很敏感的位置吗?
他小时候常趴在衡弃春胸口舔他的胸,那时也没见他生过气啊。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
狼崽子一片好心却换来师尊的斥责,楼厌明显不太高兴,连先前的紧张情绪都在一时间抛诸脑后了。
他哼哼唧唧地扭头打算查验一下衡弃春被自己咬伤的地方,借着幽蓝色的蛛丝光,已经清楚地看见衡弃春前襟的衣服已经被他的爪子撕扯得不成样子, 淡色衣料上隐隐透出血迹, 左胸正中心的位置甚至洇出了一团血色,正随着他的呼吸而逐渐晕开。
嘶……
这个位置……
楼厌顿时一凛, 整个狼如遭大敌。
他好像知道衡弃春生气的原因了。
“嗷嗷嗷!”楼厌奋力地扑动前爪,试图像衡弃春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的。
而衡弃春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在他张嘴之际就毫不犹豫地掐了一个诀抛出去。
楼厌立刻觉得自己的四肢被固定在了半空,喉间滞涩,不仅动不了, 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只得转动眼珠疑惑地查验衡弃春只见尚未收回的那个仙诀, 楼厌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好嘛。
定风诀也算是用到自己身上了。
眼下他彻底动不了,只能浑身僵硬地被衡弃春捏着后颈提起来,然后一把扔到肩膀上。
楼厌在心里无助地“呜咽”一声, 发誓等定风诀解了一定要将衡弃春另一边茱萸也咬了!
衡弃春没有再理会躁动的小徒弟, 只淡淡抬眼, 用那双清眸看向即将失控的秦镜。
整座夷帝陵中的鬼气已经被它汲取殆尽, 炸开的白光之间黑雾缭绕,鬼气刚一散开又随即聚起,在镜子里凝成一个个漆黑的人影。
那是通往冥界的黄泉路上无数亡魂。
衡弃春抬手掐诀, 在自己与楼厌面前布下一道隔光的结界,防止妖狼形态的楼厌会被那镜子照得魂飞魄散。
“呜呜!”
他仿佛听见楼厌伏在他的肩膀上努力冲开定风诀的声音。
衡弃春轻轻闭眼,两手相交,食指与中指紧紧抵在一起,莲香四溢,胸腔震动,一道逆天神诀被他熟练地念唱出声。
“以吾神骨,焚心为契。”
“三魂作赌,七魄为注。”
“久幽见证,万煞同听——”
“开!”
夷帝陵中发出一阵崩裂声响。
楼厌身上的定风诀应声而破,四肢能够活动的瞬间,他立即顺着衡弃春的肩膀扑下去,试图阻拦他师尊念完这句胆大妄为的神咒。
但已经晚了。
无数鬼气争先恐后地从秦镜之中涌出来,黑雾缭绕,眨眼之间就将衡弃春紧紧围困其中,似乎再多等一刻就要将这位神明吞之殆尽。
楼厌伸出前爪胡乱抓握了一下,勉强将眼前的鬼气劈开一道口子,他借势去看衡弃春,狠狠地呜鸣一声,“嗷!”
快收回这道诀啊!
以吾神骨,焚心为契——用神骨做赌,令众鬼替他开启鬼门,换取一个进入冥界的机会。
他怎么敢!
纵使那些贪婪恶鬼信了这个赌注替他开了鬼门,可冥界之中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他便永远都出不来!
楼厌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衡弃春被那团鬼气卷进那樽石椁之中,禁不住愤愤咬牙,朝着鬼气最浓的地方向前挪动了一步。
近处的鬼气果然敏锐地朝他涌了过来。
那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楼厌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鬼气填满,丹田灼热,卷曲的狼毛之下竟起了一层燥热的汗。
他深吸一口气,待涌入体内的鬼气积攒到一定程度,便看准那樽通往鬼界的石椁,跟在衡弃春身后跳了进去。
——
天是铅灰色的。
暗黄色的微光勉强照清脚下的路,灼热的岩浆在路旁翻滚,无数失足脚印熔铸在岩浆之上,远看凄压压一片。
偶尔有几点鬼火从一旁浮起来,忽高忽低地飘着,照见岩浆里半沉半浮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