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狼崽这次没有挨揍,被衡弃春一道傀儡符贴在脑袋上,勤勤恳恳地整理了一整晚的房间。
蹲在外面洗了被他弄脏的床褥和衣物,摆正了所有的桌椅陈设,甚至包括曾经险被貔貅幼崽吞下的那只鎏金宫灯,最后跪在地上擦拭整个神殿的地面时他几乎要一头睡过去。
等到所有的活儿干完,外面的天都已经亮透了。
细碎的雪粒子摔打在神霄宫外的那层结界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楼厌就抱着爪子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举目望着空中那棵巨大的不尽木,以及从枝叶间投落下来的一点儿细碎阳光发呆。
神霄宫里静得出奇。
衡弃春不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有小弟子来叫衡弃春,说是掌门师尊有急事让他去天音殿。
大概是秦镜的事儿。
更具体的楼厌没有听清,他那时正忙着给衡弃春洗衣服!
“咕噜……”
一道突兀的响声传来,楼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干瘪的肚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说来也奇怪,他其实早就已经习惯吃人类的食物了,但这次被秦镜找回原形之后却又完全恢复了狼的习性,不仅控制不住地拆了衡弃春的半个神霄宫,还格外想吃肉骨头。
好在现在是雪天,否则他还很有可能想要对月孤鸣。
从本心里说,他其实很希望南隅山能够早日研究出秦镜的破解之法。
毕竟还是当人更快乐一点,至少不用被独自留在神霄宫里。
和许多年前一样,衡弃春不在的时候,他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大多数时候都一个狼坐在台阶上发呆。
坐不住了就去拆衡弃春的床和衣柜。
鉴于自己刚因为拆房子被罚干了一夜的苦力,楼厌只好识时务地在这节台阶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个上午。
雪已经微小到几不可查,但落在结界上的细碎声音仍在持续,看起来还要下很久。
楼厌盯着远处那天厚重的积雪,觉得人界的百姓在这个冬天恐怕又有得受了。
雪迹苍茫出忽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楼厌习惯性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立刻就从台阶上弹了起来,四只狼爪紧紧扒住身下的地面,然后转动脑袋回头看了一眼。
殿中的清泉正汩汩流动着,观音莲兀自吐露香气,整个神霄宫的地面一尘不染,找不到丝毫灰尘。
他确认无误,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只安安静静喘了几口气的功夫,那个黑点便很快由小变大,变成一个雪仆仆的影子,一路拾阶上来了。
楼厌对衡弃春还心有余悸,因此这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没敢像之前一样歪脑袋,只用那双曜石一样的狼目盯着他师尊看。
嘶——
楼厌眨眨眼睛。
是他快要饿晕了产生的幻觉吗?为什么他觉得衡弃春脸色惨白,像是生病了一样。
“饿了?”衡弃春看见端正坐着的狼崽子,轻轻掩唇咳了一声,看起来并没有在生他的气了,“你现在没有灵力护体,觉得饿是正常的。”
他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揭开给楼厌看,“从你师伯那儿拿来的糕点,先垫一垫。”
楼厌只是看了一眼就又别开了脑袋。
不吃。
他打算绝食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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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你爱吃不吃!
第50章 为谁涉风雪
衡弃春哄个狼不容易。
盘子里的糕点是柿子酥, 他从天音殿的小弟子口中夺下来的,带走的时候还被南隅山数落了一通, 问他什么时候爱吃这么甜腻的东西了。
衡弃春没答,但他记得楼厌小时候还是挺爱吃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贪吃贪玩的狼崽子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且处处与他作对。
衡弃春复又站起来,将手里的糕点又油纸重新包好,随手放在一旁,自己进了神霄宫。
“既然不吃, 那就算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喉间的痒意像被风雪侵蚀,没来由地带动胸腔一阵颤动。
师兄派弟子叫他过去, 称寻觅到了秦镜当中鬼气的源头,试图用神力压制。
衡弃春耗费了许多灵力, 那面镜子却像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将他的气息尽数吸纳,以至于让他气血逆转, 经脉至今还有余痛。
回来的路上他干脆封了灵力, 以肉体凡胎涉雪而归,拂去一身碎雪后仍觉得身上发冷。
衡弃春忍住喉间的咳意,两指并拢解开自己被封的灵力, 任由不受控制的灵气在周身游走。
他蹙了蹙眉, 觉得身上忽冷忽热。
他该不会——染了风寒吧?
楼厌目睹衡弃春进了卧房, 扒着门缝往里看了一会儿, 见他师尊竟然和衣躺下了,丝毫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他就说嘛,十八界神尊衡弃春最是伪善, 一盘糕点打发不了他,便索性不再管他了。
可恶……
楼厌腹中长鸣,觉得自己快要饿死在这座神殿里,他盯着外面那面结界看了许久,最终愤愤地扶着狼爪子原地躺下。
你等本座出去的。
楼厌原本只是想趴一会儿,谁知再醒来时已近傍晚。
一天瀑雪终于有了止歇的趋势,只余深达几寸的积雪堆落满山。
天依旧阴沉着,远没有要晴的意思。
楼厌捂在爪子趴在地上,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转而被一道香气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嗷”的一声从地上弹起来,循着香味儿扭头看去,正见衡弃春坐在莲台旁用灵力仔细烘烤一只野兔子。
那兔子被烤得焦香泛红,油渍在火光下“滋啦”作响,香气直冲天灵盖。
楼厌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衡弃春手上动作未停,只淡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似乎带着点儿嘲讽,“肚子叫得那么响,我还以为外面在打雷呢。”
这是在说他是被狼崽的肚子叫醒的。
楼厌脸一热,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
但狼崽子饿了一天一夜,天大的气性也被烤兔子的香气冲散了,他紧紧咬住嘴巴防止口水流出来,然后一步跳到衡弃春身边。
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
狼心里风起云涌。
他发过毒誓,自己是不会主动和衡弃春说话的,可他若不叫师尊,还能吃到这只兔子吗?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服个软才对?
许久,那兔子快要被烤焦的时候,楼厌终于沉不住气,梗着脖子“嗷”了一声。
衡弃春指尖一动,翻动那只烤得正好的兔子,挑眉问楼厌:“想吃?”
楼厌“哼哼”了一下。
这一声没有含义,既没说他想吃,也没说他不想吃。
衡弃春没那么多心思和狼崽子闹,他掐了个决擦去手上的油渍,自己拢好袖子侧身寻了个蒲团坐下。
小狼就盘腿坐在他旁边,用前爪抱着那只烤兔子在啃,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小崽子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啃得非常卖力。
衡弃春没忍住,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要揉一揉他的脑袋,指尖刚碰上脑袋上的一点儿浮毛,就被楼厌梗着脖子躲开了。
小狼目露凶光,一边撕咬着嘴里的那条兔腿一边抬起头来,表情恶狠狠地,甚至还对他呲了一下牙。
不让摸。
看来小东西一点儿都不懂人界“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软的道理”。
不让摸就不让摸吧。
衡弃春伸手抚了抚自己仍觉不适的胸肺,忍不住轻咳一声,看着楼厌那只脑袋说:“柿子酥不吃,非要吃兔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挑嘴了。”
兔子肉到手,楼厌的情绪瞬间好了许多,他一面狼吞虎咽地咬兔子腿,一面弯起眼睛冲衡弃春低声“嗷”了一嗓子。
这句衡弃春听懂了。
他说:师尊都冒着大雪把兔子抓回来了,我总不能辜负师尊的好意。
衡弃春脸色变了变,苍白至极的一张脸顿时添了一抹血色,他开口想要否认,唇刚一动便又忍不住一阵咳嗽。
这一声难以忍却,他控制不住地弓起身子,单手咬住嘴唇剧烈地咳起来。
一袖纱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浓郁的莲香再度从他的袖间钻漏出来。
楼厌咬着一条兔子腿愣在一旁。
怎么回事?
他怎么又咳嗽了。
他不禁歪了一下脑袋,仔仔细细观察起衡弃春的反应。
只见他泛白的一张脸上竟生出许多细密的汗珠,清眸半阖,润到透明的瞳孔正流泻出一缕神泽,与他当日在花潭镇上受了伤的样子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