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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要这个!”他举起那张避暑符说。
  摊主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看见楼厌便捋着胡子笑了笑,十分温和有礼地说:“避暑符,二钱银子一张。”
  楼厌“啊”了一声,“这么贵?”
  “今年旱暑成灾,乡亲们过得水深火热,大伙儿都指着避暑符过活呢。”老翁说,“整个花潭镇只有老夫一人会画避暑符,你买不买——”
  “不买就放下——”
  楼厌高抬手臂将那张薄薄的符纸举起来,不怀好意地摇了摇,任由老翁伸长了手也够不到。
  人世喧嚷的集市上,他格外像一个顽劣的少年。
  “谁说不买啦。”
  “师尊~”楼厌扭头唤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可以借弟子二钱银子嘛~”
  十八界弟子衣食住行都归各自的师尊管,楼厌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凭着对衡弃春的了解,楼厌有把握拿到这笔巨款。
  果然,话音话下没过多久,衡弃春就人群的另一侧走过来,伸手扔下一块碎银子。
  “一张。”他说。
  “好嘞!”老翁笑容满面地收了钱,嘱咐道,“公子将这章符贴于眉心三息,可保十二时辰遍体生凉,符纸自己会消失,不会遮挡公子英俊外貌的哈。”
  楼厌摩挲着手里的符纸跃跃欲试,还不忘偏头问衡弃春,“师尊不用吗?”
  衡弃春淡淡垂下眼睛,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拢了一下袖子转身走开,说:“不用。”
  看来冷冰冰的人都格外不怕热。
  那很厉害咯。
  楼厌收回视线,不再理会刚刚给了他二钱银子的衡弃春,自己将符纸贴到眉心处,嘴唇翕动,悄悄念了个诀。
  额上灵光乍现,符纸即刻消失不见。
  看样子是已经生效了。
  眼看衡弃春丝毫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楼厌连忙出声唤他。
  “嗷?”他一出声先愣了愣,抬手按了按喉咙,随即整个人都变得狂躁起来,冲着衡弃春的背影疯狂乱叫,“嗷嗷嗷???”
  嘈杂的叫卖声里,他的声音像一头未被驯化的野狼,如遭弃置,急切而又可怜。
  衡弃春驻足,一双冷眸斜斜地乜过来,眉心一皱,“怎么回事?”
  楼厌手脚并用地指着自己的嘴巴,“嗷嗷嗷!!”
  他不能说话了!
  怀里的貔貅幼崽被惊醒,大概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咧着嘴巴发出放肆的嘲笑。
  摊前的老翁听见声音快步挪出来,惊叹一声,“哎呦!画错了,老夫把避暑符画成噤声符了!”
  “这位公子,您……”他堆笑道,“要不您就忍一忍吧,只要一天他就自行解开了。”
  楼厌几乎就要跳起来咬他的脖子,“嗷?嗷嗷嗷嗷!”
  老翁见状忽然挤出几滴眼泪,紧紧握着手中的碎银子,蹲坐在自己摊前唉声连天,“可怜老头子我无儿无女,家中病重老母卧床不起,全仗着这一点儿生计补贴家用,公子您就行行好——”
  楼厌先是愣了愣,随后躬身去看老者眼角的浊泪,皱着的鼻子怔然松开。
  他没太与人打过交代,以为老翁说的是真的。
  “嗷……”那好吧。
  衡弃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闻言并不阻拦,只是眼中带上一抹笑意。
  他轻抬下巴,示意楼厌,“那就走吧,今夜还要赶去谭承义家里。”
  “嗷嗷~”楼厌跟上去,像条尾巴似地黏在衡弃春身后,但并没有放弃给自己求情。
  师尊~帮我解开吧~
  衡弃春轻笑一声,似乎是被他这幅样子取悦到了,抬手拨了拨楼厌微蜷的头发,看着他眼角那颗泪痣说:“不解,你权当长个记性吧。”
  “看你还敢不敢再贪图享受。”
  楼厌还想再“嗷”什么,周遭却忽然一静。
  “梆——”
  更声忽然响起一道长音,继而是两声急促的梆响。
  更夫的声音幽远地传过来:“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很寻常的打更声,楼厌在十八界就时常能听到,并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然而不过片刻,周围的摊贩都开始闭门谢客,卖给楼厌符纸的老翁连滚带爬扯了一个幼童进屋,看样子是他的孙子。
  疾风飓响,暑热难耐,所有人散了个干干净净,原本喧嚣的集市在瞬息之间归于平静。
  只剩那个疯女人,游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痴笑地学着更夫的样子念唱起来。
  “梆——”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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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大剧情开始啦,这本剧情流穿插感情流,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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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惶惶夜哭郎
  伴随着这句念唱,整个花潭镇都响起了小儿夜啼的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催命符音,激得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楼厌习惯性地扫视四周,目光定在头顶的一处牌楼上,仰头“嗷嗷”两声。
  衡弃春听出他话中的急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牌楼的石柱上贴满了符纸,每一张上面都画满篆文。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夜哭小儿莫惊惶,街上疯婆不是娘。三更莫应窗外唤,鸡鸣时分自还阳。”
  “嗷?”楼厌歪头。
  什么意思?
  衡弃春符纸上的文字一一看完,随手捏了一张取下来,指尖摸到上面尚且新鲜的鸡血,眉心不由一蹙。
  “传闻百年前有村妇连丧五子,后成疯癫,被丈夫与公婆赶出家门,游荡于村镇之间。若是有孩童在白日对其或笑或骂,到了子时就会啼哭不止——遂名‘夜哭郎’。”
  “民间有方士画符篆咒,将符咒贴在村巷之中,过路之人念出符纸上的文字,可暂缓小儿夜啼。”一番话说完,他才侧首看向楼厌,语气中隐隐含着责备,“师兄讲过这一则,你听的学都跑到狗肚子里去了?”
  楼厌讪讪,冲着衡弃春拱了一下脑袋。
  印象里他都死了两百年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南隅山之前讲过的东西。
  纵使是睿智的狼也会遗忘的好吧!
  小儿夜啼或许与疯妇有关,可环视四周,那疯女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小声地“呜”了一下,抬起眼睛觑向衡弃春。
  ——现在怎么办?
  自己养大的狼崽子,衡弃春一眼就看透他在想什么,他没说话,两手并握抬起食指和中指,默默念起一道仙诀。
  楼厌第一次看到他起这样的诀。
  只见他的指端燃起一道淡色火焰,片刻之后,整座牌楼上的符纸都在火舌之下化为灰烬,一缕神力自牌楼之上腾升而起,弥散至千家万户。
  小儿夜啼之声顿止。
  “咒怨已散。”衡弃春收了诀,对上楼厌满是不解的目光,淡淡说,“走吧。”
  他以灵气作引,将怨气尽数驱散,守得花潭镇的百姓一夜安宁。
  又是这样。
  楼厌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愤恨,就像那只被他日日以鲜血喂养的鲛鱼一样,这一并成为了衡弃春庇护苍生、怜悯世人的凭证。
  如果他此刻能够说话,一定要当面戳穿这副虚假的菩萨面皮。
  楼厌暗中发誓。
  花潭镇漫山而建,要去潭承义家需要再走一条山路,山路弯曲如符咒,夏夜闷热,楼厌仍然抱着那只貔貅幼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热死在这条山路上。
  “嗷嗷嗷?”
  什么时候能到。
  衡弃春始终走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闻言淡淡地睨过来,将已经又陷入酣睡的小兽抱过去,顺手掐了一个避暑诀扔给楼厌。
  “快到了。”他安抚道。
  燥热的风顿时被清凉的水气取代,楼厌不敢相信衡弃春会这么好心,仰起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
  “嗷!”
  真的是他失而复得的避暑诀!
  楼厌信哄,借着这点儿兴奋劲儿跟上衡弃春的步子。
  据南隅山所言,花潭镇漫山而建,潭承义住在山上——镇上最大的一处宅邸。
  的确很近了,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甚至能看到那处宅子的屋角。
  但山路走了一截又一截,却始终看不见尽头。
  楼厌觉得那避暑诀也失了效力,耳边嘈杂声不断,集市上的喧嚣人声似乎又翻涌上来,然而眼前仍然是长得走不完的山路,看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是有人在山路上开设集市?
  尚没有想清楚这一点,他就觉得眼前一黑——自己已经撞上了衡弃春的后肩。
  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即便绷直了肩背也比衡弃春矮了小半头,楼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唰”得弹开半步远,满是戒备地看着衡弃春。
  “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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