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然而严戚薇非但没有放心, 反而越发忧虑。
大哭大闹都没关系，心中有悲有怒，需要发泄很正常。可往往是这种明明伤心，却强忍着不吭声的人，执念才更深, 更难走出来。
严戚薇怕她憋坏了, 试着宽慰几句, 可不管说什么，伏衫都心不在焉。只有在提及金碧容的名字时，才会多些注意力。
“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治疗吗？”
伏衫点头：“九霄城的医师信不过, 回龙域一定有转机。”
严戚薇没想到她还没有放弃，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都只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罢了，听你的。”
严戚薇与唐颜悦告别后，将自己的仙舟拿出来, 原本想载着伏衫与赤霄前往龙域。
可伏衫嫌太慢，根本不坐，径直往龙域飞去。
她已经入圣，速度本就快，如今又不要命地赶路，原本两三日的路程，竟被她两三个时辰搞定。
严戚薇根本追不上，最后还是赤霄出手，带着她赶至龙域，并且亲自为她作保，这才获得进入九玄山的资格。
只是在看到道碑上金碧容的字迹时，三人神情都有些复杂。
——金碧容愿以大道起誓，接引爱人伏衫入龙域，若其作恶，愿为其代罪。
伏衫没想到当初入龙域时，小龙竟会写下这样的誓言，手指抚摸着“爱人伏衫”四个字时，久久不能回神。
明明是很甜蜜的话语，如今看到后只有心酸与讽刺。
伏衫悄悄将金碧容的字迹用灵力拓印下来，随即进入龙域。没回春眠宫，马不停蹄地直奔百药楼。
见到连嘉木的第一件事，就是恳请她救救小龙。
连嘉木被吓到了，看着小姑娘胸口被利剑捅穿的致命伤，头一次慌乱到连话都说不囫囵。
“是、是谁将她伤成这样？！”
她其实能看出来，小姑娘心口的伤是承影剑所为，可她不敢相信伏衫会动手。
直到赤霄将以命换命的事情简述一遍，连嘉木才哀恸长叹。
匆匆传了道符给龙皇和大司命，随后带着小姑娘就进入屋内。
常霖与金灼收到消息后，很快就来到百药楼，瞧见小姑娘毫无生息的模样后，只觉心如刀绞。
尤其是金灼，一瞬间好似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瞬间苍老许多。
若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那天她一定不会放小姑娘离开。
明明早有预感，明明早就察觉到不对，命运已经给了她那么多阻拦的机会，可她竟然一次都没把握住。
另一边，寒灵与姬邱月三人很快也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赶至百药楼，看到屋外围了一圈人，气氛却压抑而沉静，顿时慌了神，跑到严戚薇跟前询问状况。
严戚薇怕她们接受不了，没有直接说实话，而是委婉地回复：“连医师还在治疗，兴许……兴许还有转机。”
寒灵自然能听出话内的意思，双眼一红就要哭，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怕剩下的那点希望被自己哭没了，只能将眼睛瞪得很大，强压着不让泪水落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的人从天亮等到天黑，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最初还有人零星地说几句话，但到了后面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连嘉木。
连嘉木满脸疲惫，很想说出令大家期盼的答案，可惜事实并不允许。
她失落地摇摇头，亲自为本就压抑的氛围再增添几分哀伤。
寒灵彻底崩溃，走到屋内，碰了碰金碧容略有些发冷的手臂，忍不住抽泣起来。
姬邱月想装出师姐的样子安慰，但没逞强多久便跟着湿了眼眶，满心无助地靠在苏无许怀里。
金灼不信邪，执拗地追问：“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连嘉木面露迟疑，“我、我倾向于没有，但也并非绝对。”
此话一出，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抽抽嗒嗒的三小只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连嘉木将金碧容体内的异常尽数告知。
金碧容的确已经没了生息，甚至为了救回伏衫的性命，已经将自己的生命本源全部交出去，理论上不存在任何复生的可能。
但连嘉木发现，金碧容的骨骼十分怪异，明明魂魄与肉身都已死亡，骨髓中却仍残留着零星生机。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骨骼与旁人不一样，但有一点必须要说清楚，若想通过唤醒骨髓里的生命力，从而令她起死回生，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骨骼力量极强，如果按照天地玄黄的品阶划分，我甚至觉得应该排在天阶之上。昨夜我已经将药楼内珍藏的三株天阶灵植全部动用，然而别说焕发骨髓的生机，就连稍稍温养都做不到。因此我推断，灵界内现存的所有灵植都救不了她。若真的想救她，恐怕只能寻到传说中的神仙，向他们讨要一株仙品灵药。”
众人刚升起的希望，在这句话后再次破灭，唯独伏衫与寒灵例外。
*
深夜，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只有伏衫仍然守在床头。
经过她的精心打理，小龙身上被清理得很干净，不仅没有血污，就连衣裙也是崭新的，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整个人安静又乖巧。
这副模样总让伏衫有股错觉，就好像前两日的灾难只能梦境，一切都没发生。她还是她，金碧容也还是金碧容。
伏衫抓住她的手，将脸贴在上面，嗅着小龙身上仍未散去的细腻芳香，恍惚之中好似听到了小龙的声声呼唤。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幻觉，后来才发现不是。
她的确听到了声音，只不过来源并不是金碧容，而是手腕上的玉镯。
这是当初在长生林时，伏衫亲自送给金碧容的，名义上是储物法宝，实则是能将两人紧紧绑定在一起的同心镯。若有危险，只要对着玉镯稍稍呼唤，伏衫就能立马知晓。
前些时日闭关应劫，伏衫用法术单方面屏蔽了玉镯与自己的联系，导致金碧容的呼唤未能传出，一直被困死在镯子里。
伏衫小心翼翼地将同心镯取下，重新用精血将联系修补，终于听到了那段来自过去的声音。
——伏衫，我想你了。
——寒灵她们是不是去见你了？我从她们身上看到了你的气息。你一直让我等你，可现在……我有些等不及了。
——我在镯子里为你准备了生辰赠礼，你要看看吗？
这段话似乎是金碧容来九霄城前说的，絮絮叨叨讲了许多。
有思念，也有埋怨，但最后的最后，仍然不曾责怪她，只是充满担忧地说要来找她。
伏衫捧着玉镯听了许久，然后将神识探入其中，仔细翻找，果然找到了两个精心装饰的木盒。
打开一看，是两件漂亮的婚裙，其上还有一张黄色的灵符纸。
【金大美人的礼物券】
【当当当！恭喜姐姐获得金美人送出的神秘生辰赠礼，穿上婚裙并且手执此券，可以向金美人兑换一生所爱专属贺礼，从此往后佳人相守，永不分离！】
【注意：仅限姐姐使用，不可转赠！！！】
最后一段话特意加粗强调，旁边还画了一只小龙喷火的愤怒表情，充满威胁之意。
这不是伏衫第一次收到金碧容的礼物券，上回在白玉城时，也曾收过一次。
后来为了防止小龙被别人抢走，她还特意用那张许愿券，要求小龙往后只能唤她姐姐。
就结果而言，小龙很守信用，自那日以后，就再也没叫过别人姐姐，这个称呼成了伏衫的专属爱称。
如今再收获一张余生相伴的礼物券，伏衫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真的穿上婚裙，金碧容一定会遵守诺言陪自己一辈子。
可惜太晚了。
金碧容的一辈子太短，短到来不及送出礼物。伏衫的一辈子又太长，长到看不见诺言兑现的时刻。
伏衫这几日其实都很恍惚，虽然知晓金碧容已经不在，可总是觉得不真实，就好像在做梦一样，梦醒后一切都能回归正常。
可现在看着面前这份来不及兑换的生辰赠礼，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她本可以跟心爱的小龙共度生辰，许诺一生，如今却因自己的任性阴阳两隔。
金碧容不会陪她了，不论是下一个生辰，还是下下个，往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像今日一般孑然一身。
纵使用脚链与项链束缚住了金碧容的身体又有何用？事到如今，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