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诡异的寂静中,只有夏油杰轻笑了一声,礼貌道别:“那晚辈便先告辞了,很遗憾这次行程匆忙,没能带些拜访的礼品。”
他没有挂断电话,翻身跃上虹龙的脊背。巨大的银龙掀起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促狭地全部扫到了长老脸上。
夜风猛烈而纯粹,夏油杰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高速飞行畅快的失重感,电话那头传来少年轻快的调侃:“就为了来找老子?哇——杰,这么想见老子的话,早上干嘛装模作样地拒绝?欲擒故纵?”
“没办法,我不是有事没做完吗,而且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五条家主。”
五条悟在电话那头窃笑着,清了清嗓音,催促道:“校门口等你呢,能不能快点!”
夏油杰不赞同道:“今天挺冷的,你先回去吧。”
“不、要,”五条喵表示拒绝:“你要是再不快点,老子就冻死在这,让你辗转反侧愧疚一辈子!”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两人聊来聊去都是些琐碎又日常的东西,无外乎甜品啊、寒假计划啊、或者互相埋怨对方昨天的操作太烂游戏没通关之类的。
过了一会,对面侃天侃地的少年音突然停下说:“杰,看下面。”
夏油杰心领神会地望去,他的视角距离高专还有一段距离,奈何五条悟是个眼睛有bug的男人,而他只能看到一点醒目的白在夜色中雀跃跳动着。
黑发少年加快速度,刚双脚落地,白色大猫就像一阵风似的扑过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帅炸了杰!”五条悟笑得胸腔都在震动,毫不掩饰的兴奋:“那群老家伙的脸肯定比锅底还黑!哈哈哈哈!”
夏油杰压低睫毛,自然地揽回去:“走了寿星,饿死了。硝子他们肯定等烦了。”
甫一推开五条悟的宿舍门,一股混合着奶油甜香和淡淡啤酒味的暖流扑面而来。
“surprise——!!!”
“生日快乐,五条!”
骤然炸响的欢呼和彩带的喷射声充满了整个空间,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驱散了门外的一地夜色。
宿舍被规整的满满当当,墙顶歪歪扭扭地贴着“happy birthday satoru”的彩色字母气球,天花板上垂挂着亮闪闪的拉花。
墙上还挂着那副巨大的万圣节照片,墙角书桌上堆满了零食,地上铺着坐垫,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用奶油雕画了松鼠、狐狸和猫的漂亮蛋糕,蛋糕上插着一根巨大的“18”蜡烛。
家入硝子还拿着刚刚发射完的彩带筒,脸上带着点微醺的红晕:“采访一下,当家主的感觉怎么样?”
已经是第三次被提起了,五条悟恶劣的皱皱鼻子表明态度,然后饿虎扑食般冲向桌子:“蛋糕!炸鸡!蛋糕一看就是杰做的!”
“这家伙可起了个大大早哦。”硝子将纸质生日帽扣起,按在毛茸茸的发顶上:“可以关灯许愿了。”
眯眯眼少年了然地按下开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蘑菇头少女举起一旁的dv录像。
在咿咿呀呀响起的搞怪生日歌中,五条悟第一次像电视机里的人一样闭上眼睛,许了个属于五条悟而不是六眼或者五条家的愿望。
他眼睛亮晶晶地睁开,鼓起脸颊用力吹灭了蜡烛,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夏油杰:“杰!礼物!礼物!”
狐狸的礼物,猫已经惦记一天了!
被猫点名的丸子头少年抬起晶润的紫色眼睛,嗓音轻柔地说:“再晚一点吧。”
“诶?!”五条悟不满地皱起脸:“好吧,惊喜要留在最后的。”他举起粉色塑料刀,猛地把那只带刘海的狐狸削下来,“嗷呜”一口吃掉。
夜深人静,喧嚣散尽。家入硝子留了一句“你们玩”之后,拎着半瓶啤酒走了。骤然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五条悟和夏油杰以及一地狼藉。
“杰——”五条喵催促的尾音拖得老长,带着灼热的期待。
夏油杰的指尖陷在裤兜深处,胸腔里的心脏飞快跳动着。他吸了一口气,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唇。
他没有拿出礼盒,而是从宽大的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相当朴素的靛蓝色棉布袋。布袋口用同色的细绳系着,针脚细密生涩,一看便是新手缝制的。
“喏。”夏油杰有些羞涩,将布袋递过去。
“杰真是个别扭怪啊,非要等硝子走了才肯真情流露,是害怕她笑话你吗?”五条悟一边吐槽一边好奇接过。
“什么啊?这么大一包?”布袋入手沉甸甸的,他解开系绳,哗啦一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
瞬间,一片缤纷的色彩铺满了深色的床单。
是御守,整整二十七个。
它们大小略有差异,布料也各不相同。颜色有靛蓝、月白、竹青、樱粉……每一个御守都饱满地鼓起,显然塞满了祈福的符咒或香料。
五条悟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婴儿蓝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拿起一个深蓝色的海浪纹御守。
触手温润,带着淡淡的草药气息。他翻看着,发现每一个御守背面都用极细的墨线绣着小小一个不同的祈福文字。
——“安”、“康”、“胜”、“乐”、“顺”、“寿”、“厄”、“强”、“健”、“福”、“慧”、“勇”、“宁”、“和”、“成”、“遂”、“吉”、“祥”、“喜”、“悦”、“明”、“达”、“定”、“稳”、“护”、“佑”,最后一个,是“缘”。
二十七个字,二十七种不同的祝福,涵盖了所有他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人生每一寸角落。
他捏着那枚“佑”字御守,指腹下面是略显笨拙的针脚。虽然作者竭力隐藏,但不难看出针线下率先描摹的铅笔印迹。
他可以想象自己黑头发的狐狸眼挚友趴伏在书桌上,用尺子精密的定着比划,用铅笔虔诚的一笔一划打下草稿。
从知道夏油杰从去了寺庙开始,五条悟就率先猜到了他大致会送什么礼物。但他今天没想到……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如此细致地、诚恳地,试图将一个六眼的整个人生可能遇到的沟坎,都用针线密密缝补起来。
他抬起头,有些被烫到了,手足无措地讷讷发出一个音节:“……杰?”
“……只是一点小心意。”夏油杰复杂的目光落在那些色彩温柔的御守上,他强迫自己开口:“种类应该挺全了,学业、事业、健康、平安、除厄、招福、胜运……还有,”他指了指那个绣着“缘”字的淡粉色御守,心跳快的发疼:“……人际缘分。”
他抬眼,昏黄的光线下,那双狭长眼眸里的波涛汹涌被压在潋滟的火彩下。
“27……是我从小到大的幸运数字,当二和七快速连读的时候与‘不死’的发音是相似的,她每年都会给我做二十七个。”
“悟,现在我把这个祝福传递给你。”
悟,现在我把这个祝福渡给你。
并不是不能去同一个寺庙给满床的御守祈福开光,但他总想为自己这个白毛挚友的生命多增加些筹码——力量地位也好,还是所谓虚无缥缈的神明的祝福,他总想让他拥有最好的。
——既寿永昌,安康不死,大抵是他对五条悟最大的期盼。
五条悟低头看着铺满床单的祝福,长长的白色睫毛遮住了眼睛。过了几秒,他闷闷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委屈酸涩的哑:“……狡猾。”
“明明很喜欢嘛,你这家伙才是个口不对心的别扭怪。”
五条悟有些炸毛的用力揉揉眼睛,心理赞叹到不愧是杰,就是有远见,幸好硝子不在。然后有些跳脚,急吼吼地将人推出房门,不自在地大声抱怨了一句:“都怪杰!老子现在要睡了!”接着便火急火燎地砰上的房门。
走廊里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夏油杰,他有点想叹气,又觉得有点好笑,最后想到那个充满私心的最后一个御守,整个心脏都麻痒痒的酸疼。
御守是很私人的,无法转让的东西。手作的御守很多时候都为记名御守,会在御守内写上被祝愿者的姓名与出生年月,可以由他人代祈。
唯有象征姻缘的“缘”字例外,代祈的除了血亲便只能是……恋人。
那其实是第二十八个御守,第二十七的“禄”还躺在他的口袋里。他觉得随性自由的五条悟不会喜欢,但更多的是出于他的私心。
他是个拙劣惶恐的小偷,唯一能逃过敏锐的家入侦探觉察的方法只有径直避开。
有些事情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妥帖收藏。若是被人扒开看进眼里……
那他就罪该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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