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啊啊啊啊——!”
一锯锯在腰上,一锯锯在腿上,一锯分割膝盖,一锯裁开胸膛。
嗡—嗡——
骨骼硌痛刀刃,齿轮挥洒鲜血,粉肠落入锅炉,肾脏升向顶灯。
饥饿,羞耻,愧疚,绝望,不甘。
数年的痛苦通通融成血墨,在这将被收缴的家中泼洒殆尽!
这不是恶行,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
整洁的小家,由半妖尽力维持,由母亲一手破坏。
“你是想为我和菲米尼杀死他吗,小猞猁?”
最终的最终,母亲拨去睫毛上的筋膜,对梅因露出一个得胜的微笑。
“但最终杀死这畜生的,是我哦。”
世人呐,我曾经是个无知的愚妇,现在是个无知的罪人。
但也明白,不該让一个孩子,或者一只未长成的幼兽?来顶我们当承受的罪业。
*
“......你疯了。”
梅因库恩有许多话想说。
只是他的口舌仍被旧日的阴影封禁,只能吐出最强烈的情绪。
“你疯了!疯了!”
梅因库恩从黑市商人那抢的衣服已经甩满血浆,完全报废。
但好在他身量小,发育较同龄人慢。
[你会被抓走的!你们人类杀人会被抓走的!]
阿梅丽翻出自己年轻时的衣服,找出些中性的,合身的来。
[你应该告诉我!让我了结他的性命!]
母亲把颤抖的少年人揪进厕所,用水洗他的手脚,用湿毛巾擦他的头发,以及一切裸露在外,崩上血的皮肤。
[你们抓不到我,却能抓住你!]
秋天就应该穿好毛衣嘛,全身就披个外套到处跑像什么话。
阿梅丽看着自己收拾出来的干净小猫,心里满意极了。
‘你被抓了,菲米尼该怎么办呢!’
想想刚被送进壁炉之家分部的小菲米尼,梅因库恩抓心挠肝般难受。
不行!菲米尼救出来后不能没妈妈啊!
只能这样了。
少年拔腿就往凶案现场走。
只要在墙上写[杀此人者为猞猁],一切就都解决了——
“小恩,回来。”
阿梅丽按住他的肩膀,用围巾盖住他的伤痕累累的脖颈。
“啊...还没有问你的真正名字呢?”
唉,这孩子身上好多疤啊。
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才变成猫,小心翼翼地与人类一同生活着吧。
“怎么这么个表情,好孩子,只是问个名字而已,别怕...不想说就不说。”
用兜帽盖住少年过于显眼的耳朵,阿梅丽引着梅因出门,因为对方不让母亲牵自己有尖尖指甲的手。
“阿、阿梅丽,我们要去哪里?”
梅因今日最完整顺利的一句话。
哎呀呀,这孩子,问了和菲米尼一样的问题呢。
阿梅丽笑起来,她的鞋底沾血,脚步轻快。
“去自首。”
“你得陪我,小恩。”
*
“亲爱的警官,请你听我说,我今日犯了许多罪了。”
今日,为了从放债的恶徒中保护我的儿子,所以我把他遗弃在他们力所不逮的孤儿院里,此为第一罪。
今日,为了换取杀伤力更大的武器,我卖了不属于自己的猫,此为第二罪。
今日,我杀了我的丈夫,这没什么好说的,此为第三罪。
今日,我故意用人血染满了用来抵债的房屋,从这以后,身为凶宅,地处灰河的它将一文不值。
这是为了报复那伙放债的混蛋!他们明知我会因他人的痛苦而更痛苦,却还用极少量的钱财雇佣少年人在我的面前挨打,只为让我的灵魂哀鸣!从我的肉.体里榨出钱来!
......
最后,这是最后的罪,也是最重的罪。
我利用了法律来保存我的生命。
为了以后,还能和菲米尼在阳光下再度重逢。
“那伙放债的实在是要杀我,所以我杀了我不作为的丈夫,希望能躲到梅洛彼得堡以逃离他们的黑手。”
此后,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孩子菲米尼,都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代价是暂时的别离。
“竟是如此......唉。”
警官派人去查实,又问阿梅丽:
“陪你来的少年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
被强行拉到人群中的少年人非常焦虑,他低头,双手抱住膝盖,压着猫耳朵,极不安地缩在椅子上。
“啊。”
阿梅丽远远地看他一眼,心里被愧疚感累赘。
“那是我的长子,名字叫恩,是个胆小的孩子。”
“他被吓到了,拜托您温柔待他。”
“那是自然。”
阿梅丽看着警官拉来下属,指着小恩叮嘱几句。
其实还有一件事,警官,我不清楚这是善行还是恶行。
出于愧疚......或者爱?我将规则与秩序强行展示给懵懂的幼兽看,碎了他原本完美无瑕的荒野心境。
很显然,他不明白也不理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
但此后,他每杀一次人都会想起我,我的自首,将让他陷入无休止的自我怀疑。
我在做对的事吗?这样处理没问题吗?
清除恶人不是好事情吗?为什么阿梅丽要自首呢?我是不是该停手?
哈哈哈......他会一直这样纠结的,一直纠结到地狱,或者天堂。
他绝对会这样的,因为他是个好孩子。
......
阿梅丽看见下属出去,给猫耳的少年披了条毯子,又温柔地轻声安抚。
嗯,小恩缩得更紧了,他真的好怕人啊。
这样怕人的孩子,又为什么变成猫,悄悄地亲近我们,帮助我们,并举起屠刀呢。
“.......”
阿梅丽直觉其中必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但无论怎样,持刀者必死于刀下,杀人者人恒杀之,只要这孩子还在杀人,他就难得善终。
小恩,与正义与规则无关。
我希望你能安宁地活下去,所以别当猞猁了。
擦干净血,去太阳下行走吧。
第29章
“别担心, 孩子,事情查实了。”
第一个大人来安抚他的时候梅因库恩都懵了。
“你媽媽不会被判太重的刑罚。”
媽媽,什么妈妈?
梅因库恩缩在椅子上, 生生被吓出个激灵。
我三个妈都是死的,谁这么不想活,还要继续当我的妈妈?
少年偷偷掀起一点兜帽, 惊恐不安地四处掃视。
阿梅麗看准时机, 向他挥挥手, 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臉:
嗨~我在这里~
“......”
笨蛋!大笨蛋!
梅因库恩一下子把脑袋埋在双膝里,兜帽下的耳朵尖瑟瑟发抖,又气又惧。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明明说是我杀的一切都解决了!
人类又抓不到我,我也不怕他们的律法,全都推给我不好嗎......
警官见他抖得厉害, 只以为他被吓坏了。
“喝点热咖啡吧。”
温暖的液体倒入杯中,又被大人怜爱地塞进半妖的手里。
“哇, 你的美甲很漂亮嘛,以后想搞艺术?”
“......”
笨蛋!笨蛋!你们全是笨蛋!
手指因惊恐而痉挛,梅因库恩不受控制地捏碎纸杯。
烫!......!
“啊!毛巾给我, 没事吧,少年。”
手爪被捧起,干燥而柔软的布料一根根擦过尖长指甲,梅因库恩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只是僵硬着手臂,任人类摆弄。
“好了。”
不知道是谁把他手放回到膝盖处, 也不知道是谁俯下身来,给了他一个柔软的拥抱。
“坚强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去, 过去什么?
什么都过不去了,菲米尼!
半妖虚虚抓住警员的手,黑色的尖指甲颤抖着相互击打,咯咯作响。
在几乎化为性质的恐惧中,半妖低着头勉强自己开口:
“是、是我、我杀的——”
“不要、关——”
......
“妈妈。”
回應少年的只有越发爱怜的眼神,与递到爪边的新咖啡。
*
挥手与母親告别后,自称院长的女人给菲米尼安排了体检。
孩子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各项数据出来后,院长臉色越来越冷。
“啧。”
她捏了捏菲米尼的小臂,又捏了捏菲米尼的肩膀,臉上有点失望。
像是在菜市场上买到了不合心意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