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裴铎会意,他正打算从怀中掏出响哨,突然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永淳帝脸色顿时变了,“是太子来了,你先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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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掠过殿外侍立的宫娥,萧暮言脚步未停,眉头却突然拧了起来。
  世上还会有女子的身姿与姜念汐如此相像吗?还有,那张脸虽然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丑陋,但那双潋滟的眸子……
  缓缓转动几下扳指,萧暮言的脸色沉冷起来。
  不对,这其中一定出现了意外。
  是他们混进了城中。
  顿住脚步,萧暮言转首,低声吩咐了侍卫几句。
  侍卫拱手领命,手按剑柄,立刻转身大门向宫门外奔去。
  广华殿沉重的殿门应声而开。
  冰冷的眸光扫过殿内,萧暮言无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一步步走向永淳帝的床榻旁,脸上的神色却愈加冷凝。
  他已经命人多次来劝说父皇写下让位的诏书,可他却迟迟不肯,既然这样,这最后仅存的父子情谊,也必须得在这个晚上做个了断了,否则,一旦裴铎领兵入城,登上皇位的途中,又多了一块令人生憎的绊脚石。
  “父皇,”阴冷的视线停留在永淳帝的脸上,萧暮言的语调毫无波澜,“还是不肯原谅儿臣吗?”
  永淳帝掀开褶皱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嘴唇抖了抖,悲哀地叹了口气。
  “你今日这样,是为父的过错……”
  听到这话,萧暮言猛然一愣。
  他继而冷冷地挑起眉头,唇角扯出个古怪又扭曲的笑容。
  “是你的过错……”他负起双手,阴冷的灰色眸子盯着永淳帝的脸庞,一字一句道,“父皇还有认识到自己过错的一天?”
  “大周遵循立嫡立长的规矩,父皇立萧咏为太子,只因为他是皇后生的嫡子,他又比我强多少?”嫉妒使他苍白的面庞开始扭曲,萧暮言莫名癫狂地笑了一阵,继续道,“好,有一天他终于死了,我想,这太子之位总该是我的了吧……”
  说着,他语气一顿,眸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可父皇又将目光转向了萧绍玹,只因他的母妃深受父皇喜爱,所以即便他蠢笨,父皇也可以不管不顾大周的规矩,想要将太子之位传给他……”
  冰冷的话语犹如利刃割过心头,永淳帝悲叹一声,苍老的面容一片灰白颓然。
  “是父皇没有考虑过你……”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萧暮言蓦然打断了他的话,狠声道,“是你,一步步将我逼到这个地步,即便到今日这个境地,你依然不想将皇位传给我?你是不是还在强撑,幻想你那位流落在外的儿子回到宫中,继承你的皇位?”
  听到这话,永淳帝忽地一惊,“太子,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流落在外的儿子?”
  萧暮言愣了一瞬,突地勾起唇角,得意地笑笑了起来。
  “原来父皇还不知道,看来母后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不过,现在知道也没用了——我派出的羽林卫已经去了陵州,今晚便会将人回京都……”
  攀附在房梁上的裴铎拧起剑眉,无声扒出了匕首——没想到萧暮言竟然查出了少筠的身世,还有,他现在果真疯狂得很彻底,要打算弑父了。
  “不过,在这之前,父皇如果执意不肯写下诏书,”萧暮言缓缓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脸上的笑意冰冷瘆人,“今晚就是父皇驾崩归天之日!”
  永淳帝气结地坐起身来,手指发颤地指着萧暮言:“你这个逆子……”
  没有理会永淳帝的指责,萧暮言转过身来,冷冷道:“来人!”
  候在外面的太监疾步进到殿内,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壶酒。
  “服侍父皇喝下今日的药酒,”萧暮言吩咐着,一字一句冷声道,“务必全部饮下,一滴也不许剩。”
  太监应诺,刚托着毒酒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清亮悠长的哨声。
  哨声停下,外面的天空遽然出现一道呼啸着的烟火,升入高空绽放的刹那,其光亮足以使城外几十里处的人看清。
  萧暮言陡然退后几步,惊诧不已地环视四周。
  他是察觉到了裴铎会进城,但没想到他竟然能够避开外面的重重侍卫,藏身在广华殿中。
  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迅速撤身往殿门口处走。
  裴铎收起响哨,轻啧一声,轻松自如得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他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抬起脸来,转眸看了一眼萧暮言,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萧暮言眸底冷意毕现,视线落在裴铎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摩挲几下扳指。
  这种时刻,无需多言,越拖延时间反而于对方越有利,萧暮言退出殿外,冷声道:“边境副将,境州守备裴铎,以下犯上,意图谋逆,罪不可恕,即刻把他拿下!”
  拔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巡守在外的羽林卫收到吩咐,整顿有素地进到广华殿。
  他们个个神情肃然,手持钢刀,将闯进广华殿的裴守备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裴铎随手从臂间摸出一把软剑——他师傅的宝贝兵器就是多,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
  软剑遇力则直,吹毛断发,寒意十足,裴铎屈指轻弹了一下,随意环顾一周,道:“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面面相觑的羽林卫:“???”
  半柱香后,数十名侍卫躺倒在地,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萧暮言负手立于广华殿外,神情冷凝,灰色的眸子并不见一丝慌乱。
  “放箭!”
  围在广华殿外的弓箭手拉开弓弦,还未松手射箭的瞬间,沉重有序的脚步声从宫殿外传了过来。
  裴铎屈指一弹,软剑瞬间收回臂间,他轻松道:“太子殿下,我的人来了……对了,都是边境军的精锐,你这些侍卫,估计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别送人头了!”
  萧暮言探手拔出近旁侍卫腰间的佩剑,面色却微微变了。
  京都内外把守如此严密,就算裴铎能只身潜入,又怎么能悄无声息地率兵进城?
  卫柘携着长刀,片刻便来至近前,他身后训练有素的边境军精锐手持长/枪钢刀,不多时便将广华殿外围了个密不透风。
  “太子殿下,武骧卫是我们家少爷呆过的地方,边境军不过是在校场绑了武骧卫的人,顺便拿了他们的腰牌进京而已……”
  萧暮言冷冷环视周边一圈。
  羽林卫的士兵与边境军以广华殿为界限,双方泾渭分明,持刀而立,弓箭相向。
  气氛剑拔弩张。
  边境军的钢刀饮过西番人的鲜血,暗色下泛着逼人的冷意。
  若是硬拼,京都四卫未必能敌得过裴铎的边境军。
  怪他大意了,没有将自己花费大量钱银暗地打造的那支心腹兵卫召来,目前只能先寻机暂时离开这里。
  “乱臣贼子,意图谋反,今晚务必拿下边境军,取了裴铎项上人头!”
  太子身旁近卫的吩咐高声落下,剑拔弩张的气氛即刻到达了顶点。
  刀锋划过暗色,第一滴血线飙了出来。
  耳旁的刀锋相击之声如战鼓擂击,羽林卫听从卫长的吩咐,一部分对抗殿外的边境军,剩下的人则直奔裴铎而来。
  裴铎一脚踢开被软玉剑击倒的羽林卫,身形一闪,反手夺过羽林卫的钢刀,阻住旁边遽然落下的刀刃与时不时飞来的冷箭,又以肘为拳,狠狠撞在对方的胸腹。
  围攻的人太多,消耗了不少时间,在喘息的空当,裴铎展眸望去,发现萧暮言的衣袍在殿外一闪而过。
  他已经在近卫的护送下离开广华殿,向宫外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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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沉沉,袁府的马车离开皇宫不久,便被羽林卫拦了下来。
  “停车!”
  听到声音,余雪菡与姜念汐无声惴惴对视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张皇后也不禁捏了把汗。
  拦车查行的人是萧暮言的近卫,姜念汐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心口顿时紧张得砰砰直跳。
  一定是她在宫中的行踪被萧暮言发现了,那裴铎……
  还未容她多想,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再度冷冷传来。
  “太子殿下有令,请姜姑娘下车,”话音稍顿,语调虽平,入耳却像落了个惊天炸雷,“姜姑娘的弟弟已经到了京都北大营,殿下想让你们再叙一叙姐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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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少筠在陵州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还未打算返回京都,便在一人外出时,被羽林卫的兵卫强行带回了京都。
  来者气势汹汹,在路途之中不管他怎样询问,都从来不发一言,所以,姜少筠也猜到了这应当是他那位太子兄长的手笔。
  到了京都远郊,他被关进了一间逼仄无光的房子中,只有些许光线透过封死的窗隙处进入,外头有整齐划一的操练口号声和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偶尔传来,他辨出这里是京都北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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