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原来如此,沈临想了想,问田沐海:“你又是如何杀害他们的?”
  田沐海道:“我们在逆界苦守了十年,终于等来了梁家那两个老东西一命呜呼,来到了逆界。我打听到他们的住处,先是将玉兰花丝帕上浸满迷香,然后偷偷洒满他们的屋院之中。他们本就心里有鬼,见到丝帕早就吓丢了魂儿,所以很快陷入鬼魂索命的幻觉之中。梁老头本就腿脚不便,常年卧床,又让幻觉吓得神情呆滞,我便将丝帕糊在他的脸上,按住他的手脚,不停往帕子上浇水,不一会儿他便窒息而亡。”
  沈临记得他们赶到梁家的时候,确实见盖在梁老爷脸上的丝帕是湿的,可见田沐海说的是实话。于是沈临又问:“那梁老夫人呢?”
  田沐海继续道:“那老婆子命大,还没等我动手,她便跑到大街上哭嚎,后来又被神主带回驳元驿,我本以为没机会下手了,可谁知老天要助我,她偷跑了出来。我便借口骗她说要带她去找梁老爷,引着她到了郊外树林,用混了香粉的丝帕绑成绳索,将她吊死在那棵大榕树上。”
  听了田沐海的话,沈临不禁感叹,这文弱书生若是逼急了,手段狠戾也全然不输那些暴徒。
  “还有那个老船夫,青枝的父亲,也是你杀害的?”擎涳问。
  闻言,青枝不禁神情紧张,握紧了田沐海的手。田沐海轻晃手腕,让她放松,然后开口道:“是我,我打听到了他常去的酒铺,趁机在他的酒壶里加了玉兰香粉,等他神智涣散的时候,潜入水中将他拉进水里,让他溺毙而亡。”
  听了这话,沈临不禁疑惑道:“你杀害梁家老夫妇,是因为他们命人将你打死在街边,你心有怨恨,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杀害青枝的父亲,理由是什么?”
  田沐海冷笑道:“理由当然是为青枝报仇,若不是那贪财的老货将女儿卖给了梁家,青枝和我的命运也不至如此,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人,我怎可能不杀了他?”
  沈临看了眼旁边一直低着头浑身发抖的青枝,开口道:“可是,据我所知,从小在农户家长大的你,并不熟识水性,你又是如何潜在河面下等待伺机而动的呢?”
  田沐海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我虽不精通,但也练习过,只潜一会儿,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临却笑了:“照你的话说,你虽不熟识水性,但潜在水里半个时辰,顺便杀个人,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说审问,沈临可是专业的,毕竟之前做了好多年的讼师,什么样的嫌犯没见过。
  田沐海没有回答,沈临便又紧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好来验证一下,看看你的水性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好。”
  沈临转身朝擎涳歪头眨了眨眼,擎涳便顺意一挥手,驳元驿的前殿中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擎涳手指轻抬,那田沐海被法力一下子扔进了水池中。
  掉进水里的田沐海不停地挣扎,水花四溅,不肖片刻,因没了力气而渐渐下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田沐海并不熟识水性。
  见他快要沉入水底,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一直没说话的青枝突然哭喊着跪在擎涳面前,泣不成声地央求道:“神主大人,求您开恩放过他吧,是我,是我!是我杀了我父亲,不是沐海。我是渔民的女儿,自小在水边长大,精通水性,而沐海他根本就不会水,再这样下去,他会淹死的!”
  擎涳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青枝,沉默不语,只右手打了个响指,殿中的水池突然消失不见,田沐海摔落到地上,趴在那里猛地咳嗽,缓了许久才勉强找回呼吸。
  青枝哭着将他扶起,道:“沐海,算了吧,算了……是我的命,终究躲不掉,你我无缘,强求不来,不要再强撑了。”
  田沐海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地喘着粗气,看着面前哭红了眼的青枝,满是心疼地捧着她的脸:“不是强求,本就是我杀的人,是我该承担罪责,与你无关。”
  “怎么是你该承担的呢?应该是我啊!”
  “青枝,别说了,你本该一世无忧地好好活着,你是这个世上最无辜的人,所有的罪责,都是我的…是我的……”
  第33章 真相2
  青枝猛地摇头,脸上的泪弄花了她清雅的妆,楚楚可怜。她跪着对擎涳磕了几个头,哭喊着:“神主莫要听他胡说,是沐海为了替我顶罪才那样说的,这三人确实是我杀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田沐海也赶忙跪到青枝身旁,也朝擎涳磕了两个头,一脸坚定地说道:“神主,青枝这样的弱女子,是没办法做到那些事的,那三人皆是我杀的,请神主降罚,不要连累青枝。”
  “神主,是我,不是沐海,真的是我!”
  “神主大人,青枝是为了替我开脱,您不要相信她。”
  殿中的两人都争着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态度诚恳,谁都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擎涳被二人吵闹得有些头疼,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沈临轻轻按住了手腕。
  沈临朝擎涳摇了摇头,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道:“神主认为,究竟谁是凶手?”
  擎涳未语,只是眸色深沉地望着沈临的眼睛,一声叹息。沈临淡笑道:“看来,你也知道了。”
  擎涳看着殿前跪着的两人,沉了片刻,开口道:“青枝姑娘,你可知在逆界中杀人,会受到怎样的刑罚吗?”
  青枝抽泣着:“会被剥去暗印,送去怨灵坳,永世不得转生。”
  擎涳又问:“那你可知,弑父是会罪加一等,会被派往怨灵坳中离地心口最近的地方,终日受炽焰炙烤,生不如死?”
  青枝:“我知道。”
  擎涳:“即便如此,你也依然要认罪吗?”
  青枝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坚定:“是,我认罪。”
  擎涳转头又看向田沐海,道:“那你呢?即便被关入怨灵坳,也无所畏惧?”
  田沐海扬起头,紧紧握住青枝的手,语气坚定道:“是,我不怕,我认罪。”
  擎涳沉默了片刻,突然正色道:“田沐海不通水性,方才已得验证,所以青枝确为凶手无疑。来人,将疑犯带往止屋,暂且关押起来。”
  命令一下,烺篂便带了夜行司的人过来,架起青枝就要将她带走。田沐海忙拦住侍卫,惊慌失措地问道:“神主怎就认定青枝是凶手呢?我不是说了,人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青枝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不是她!”
  擎涳就像没有听见似的,挥挥手叫烺篂赶紧将人带下去,青枝也微笑着对田沐海说道:“沐海,别再说了,你我之间的缘或许早就断了,勉强不来。你记着,我走之后你要尽快放下前尘,然后前往冥界轮回转世,来生不要再错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青枝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青色绣花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有许多风干的玉兰花瓣,还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她将锦囊递到田沐海手中,说道:“这是你曾于我生辰之时,送我的庚帖,虽不被我爹承认,但我却早已认定,我今生今世是你田沐海的人,不管以后的路多难,有此帖在身边,我便能心安。可如今我不能再继续陪着你,来世的路,你独自安好,就忘了我吧。”
  田沐海已经泣不成声,握着锦囊的手也不停地颤抖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遍遍呢喃着青枝的名字,哭成了泪人。
  青枝被夜行司的侍卫带走了,殿中只留下丢了魂儿一般的田沐海,半晌,他抬起头看着擎涳,问道:“神主真的相信青枝是凶手?”
  擎涳道:“证据确凿,不得不信。”
  “那神主也真的忍心用最残酷的刑罚降罪于她吗?”
  擎涳未语,田沐海继续道:“我自幼性格懦弱,胆小,只会窝在家中读书写字,后来有一日我到海边看书,书不小心被涨起的浪潮卷进海里,我看着那些翻滚的浪花,愣是不敢上前半步。是青枝冲到海里,帮我捡回了书。那时的青枝,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捧着湿哒哒的书本喊我哥哥,还问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为何哥哥如此爱看,竟看得入了迷,连涨潮了都不知道。我就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忽然觉得,书中所言的那些圣人,倒不如现实中这暖阳般的笑脸更让人动容。”
  田沐海陷入回忆,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但却稍纵即逝:“我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但如今我却越发不明白,人若到了绝境,为何那些‘圣贤’全都不见了,倒不如怜取眼前人。可如今,我连眼前人都保护不好,我当真不配为人!”
  田沐海慢慢拾起哀伤,他抬起头,望向擎涳:“神主大人可否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擎涳:“你说。”
  田沐海道:“神明有情吗?”
  擎涳微微皱眉:“何意?”
  田沐海:“是否神明真的无情无义,所以上苍才会无眼无珠,如此这般黑白混淆,善恶不辨,难道这世上就当真天理无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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