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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诡异游戏 第473节

  “会长……”海斯议员无声地唤出一个称呼,就像二十二年前之前,玩家们总喜欢问林决“我们能否胜利”这个愚蠢透顶的问题。
  但无论回答是什么,在事实面前都不堪一击。他们这些人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也只剩下最后一次开启赌局的机会了。
  飞机起飞,海斯议员沉默地注视着黑色的影子升向高空,在视野中渐渐化作无法看清结构的黑点,消失无迹。
  ……
  从江城直飞到香格里拉需要六个小时,这也是决定人类命运的最后六个小时,就像是一个可能存放有致命毒气的盒子,只有在打开的刹那才知道生或死的结局,而现在,那个决定文明延续或毁灭的盒子将在六个小时之后打开。
  飞机是自动驾驶,上面只有林决一个人,六个小时之间他无从与旁人对话,想来是缄默沉寂的。而现实中的人们维持着同样的缄默,屏息敛声地等待末日的到来,生怕自己的举动惊扰身遭看不见的存在。
  他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或电脑,进入诡异游戏论坛,用无营养无价值的讨论寻找背负同样命运的共同体,排遣难以描述的恐惧。
  【太可怕了,就像做梦一样,前几天还让我们放宽心,等待诡调局的救援,怎么忽然间污染就全面爆发了?而且还爆发在孩子身上……】
  【我现实里是一个小学老师,现在正和同事们躲在办公室里,学生们都疯了,不停地撞门,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如果林决赢了,我们会复活的吧?】
  【大家不要害怕,林决已经去雪山了,他一定能结束这一切的。只要他能赢,世界就能像之前的江城一样,所有死于诡异的人、毁于诡异的物都恢复原状。】
  【林决一定会赢的,他那么厉害,过去三十六年从来没有输过,之前他又不是没杀死过神明……大家不用担心,说不定睡一觉,世界就复原了!】
  抨击过林决的、声援过林决的、反对九州的、支持九州的……不同立场、不同观点的人在此刻终于达成了一致,共同期待着林决的胜利。
  傍晚六点,飞机到达香格里拉镇,林决站在雪山脚下,一个月前还热闹喧嚣的城镇此刻乍看空无一人,寂静得仿佛鬼怪横行的死城。
  挂着【登山准备处】牌子的小木屋坐落在街道尽头,穿藏袍的女人坐在窗前,将一面铜镜转向林决,声音轻而缓:“在上山之前,不妨先看看你的命运吧。”
  林决侧头望向铜镜,镜中白茫茫一片,像是被磨花了的玻璃,什么都没有映出,包括他的面容。
  他一哂,继续前行,女人又说:“你需要向导吗?在我们的传说里,独自登山的人是走不出雪山的。”
  林决好似没听见般,径自踏上雪块堆积的山路。总有人在进入雪山之前便做好了永远留在那里的准备,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灰蒙蒙的夜幕下,冰雪泛着诡异的白光,将人脸映照成鬼怪般的惨白。山风无止息地呼啸,冰碴子一阵阵砸在人脸上,割出细小的血口子。
  到了这里,所有思想和情绪都不再重要,林决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任由风雪载途、模糊前路,也只知道埋头登山,登山……
  【绝望编剧】【猩红主祭】【瞑目独裁者】【堕落救世主】四张牌在他的手中渐次浮现,猩红的、银白的卡面相互纠缠。
  一个人只能绑定一张身份牌,能够拥有多张身份牌的,便是神了。而今他终于迈出了这最后一步,便也无法回头。
  从山顶吹卷而下的风雪愈发凛冽,林决将青铜剑举在身前,一步步破开风雪。
  高耸的冰川向两边分开,留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道路,白发白衣的女人站在道路尽头,倏忽间行至林决身前。
  “我一直在等你。”祖神银白色的眼睛透过面具的镂空温和地望向林决,声音和蔼,“无论是追求公平,还是追求毁灭,在规则看来都不是长久之计。
  “从各个维度看,你都是最适合接任我的人,只可惜你总是对规则和我怀有太大的敌意,使我们无法放心将权柄交给你。”
  林决直视祂的眼睛,道:“但你还是将【绝望编剧】和【猩红主祭】两张牌都交到了我手中。”
  祖神微微摇头:“我有时也会赌。”
  祂将查理派遣到江城,令他将司契带回,用的理由是“【猩红主祭】不该落在【瞑目独裁者】手中”。
  但祂其实少说了一句:“如果【猩红主祭】牌已经落在【瞑目独裁者】手中,那就让他连同【绝望编剧】牌一并获得。”
  【绝望编剧】【人形邪祟】【猩红主祭】【愚人欺诈师】【瞑目独裁者】【灵魂主宰】属于同一途径,均可以晋升为【众神之主】。
  如今【灵魂主宰】牌尚未现世,拥有三张身份牌的林决俨然占据优势。
  当一个人无限接近于神,拥有神明的记忆和认知,又怎会甘于受制于卑弱的人类?怎会愿意继续代表人类的利益?
  祖神记得自己附身的这具名为“白鸦”的躯壳,也曾在最后的时光妄图抵抗神明的意志,但除却留下一张【神面】限制神力外,作为人类的认知顷刻间便被神明的记忆稀释。祂相信,林决不会是那个例外。
  祂注视着林决,继续说了下去:“我受到【神面】的限制,注定无法继续执行规则的命令,你只需要取代我,重启这个世界,便将成为新世界唯一的神明。
  “你如果喜欢人类,可以在新的世界重新创造出这个物种,也许依凭你的心意诞生的新人类会更加理性,不会像现在这样做出诸多可笑的愚行。”
  林决认真地听祖神说完,垂着头思索片刻,抬眼与祂对视:“我的确认为这个世界需要一次重启,人类确实在很多时候愚蠢而狂妄,为了蝇头小利相互攻讦,相信外物胜过于相信自己的同类。无数糟糕的特质齐聚于这个种群,我有时也会疑惑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在进化过程中诞生文明。”
  他语气真诚,好像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遭受不公正的对待而对人类失望,转而接受属于神明的看法,乍看简直合情合理。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他退后几步,将青铜剑插入冰雪,而后空手重回祖神身前。
  祖神轻轻颔首,指尖出现一张沾染血迹的白色卡牌。银白色的流光经由祂的手指注入身份牌中,白鸟、青蛙和蛇群的虚影在卡牌周遭闪灭,各种各样的生灵化作最简易的图腾镌刻在卡面上,成为被放牧者的一部分。
  祖神将卡牌推向林决,淡淡道:“这是我所在的途径的【亡灵牧者】牌,我会将权柄置于其中,你将在规则的见证下许下完成使命的诺言,然后,你将获得一切。”
  林决注视着莹莹发亮的身份牌,忽然想起了那只爬出茶垢的行军蚁。因为茶垢被人为划出缺口,行军蚁从而拥有逃离循环的机会。
  人类之于神明渺小如蚁,《神圣之城》、最终副本、【弑神之剑】、【神面】,一桩桩变数却将祖神推离原本的使命,缺口就此形成,他有了一线胜机。
  “我林决在此许诺,将如规则所希望的那样重启这个世界。”林决一字一顿地念道。
  随着话语的说出,高天之上的存在与之共振,虚空中浮现一道道金色的丝线,层层叠叠束缚住他的身躯。
  【契约已签订,此契约由世界规则担保,任何存在不得违抗】
  林决伸出右手抓握【亡灵牧者】牌,手指接触卡面的刹那,他的左手也握住了【堕落救世主】牌,聚敛所有力量于指尖,骤然收紧。
  玻璃碎裂的“咔嚓”声响起,密密麻麻的裂纹遍布【堕落救世主】牌的卡面,刺目的白光自裂痕中迸射,暴虐地撕扯卡牌的残余,直到整张卡面尽数碎为齑粉。
  “傅决,抱歉,这一次我似乎又没有给你其他的选择。”
  一声幻觉般的叹息在风里飘散,林决眼底的银白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回黯淡的黑。刚织起的金色丝线刹那间断裂消散,昭示契约主体的消失。
  拥有祖神权柄的存在倾尽全力,自然能够摧毁某张身份牌;被【堕落救世主】牌强行带回人世的亡灵注定会在身份牌毁灭之际消散。
  所以,林决死在二十二年前的诸神黄昏,没有人能证明他曾回来。
  站在雪山之上的,从始至终都是傅决。
  第二十五章 美丽新世界(he结局:文明曙光)
  江城诡调局,会议室中,香格里拉雪山的影像经过监控卫星的拍摄投映在大屏幕上。
  万年不变的冰川默然静立,没有人影也没有鬼魂,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孤独。某一刻,屏幕上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茫然的雪白,人们便知道,最后的赌局开始了。
  至此,无人能知晓雪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结局的到来。
  没有人说话,只因任何言语对于此情此景来说都嫌不够庄重;所有人都沉默着,哪怕人类将要毁灭,也不该由他们说出遗言。
  “嘀嗒、嘀嗒、嘀嗒……”世纪初安装在会议室的机械钟以恼人的频率响着,却无人起身去关。巨大的压力下连动作都被遗忘了,人们雕塑般坐着,一动不动地凝视屏幕。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响起了雨声,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几滴小雨,短短几秒间变作滂沱的暴雨,倾盆而落。
  灰黑色的天空绵延开万里的浓云,沉重的水幕如瀑布般铺天盖地浇下,好像悬空的海洋被倒扣在陆地上;狂风呼啸着掀起巨浪,硕大的雨珠在空中飞卷,神话中淹没全世界的洪水大抵便以此为前兆,肆无忌惮地宣泄神明的愤怒。
  穹顶中央银白的眼眸流下血泪,又在下一秒紧紧闭合,化作划破天际的一道白线,神秘诡谲的气息以可感的速度消散,有如飞机驶过后残留的洁白尾云,在雨水的稀释下扩散、淡化,融入灰色的天幕。
  “噼里啪啦”的雨声遮蔽所有芜杂的声响,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弥撒乐曲;充满灵性的雨水降落在各个角落,击打在教堂白色的玻璃上、工厂灰色的烟囱壁上、城镇黑色的屋顶上……
  雨珠砸在地面上溅起滔天的浓雾,沉沉碾过四野之内的人为建筑与自然景观,所有人与物都被涂抹上葬礼的灰白,宏大的悲哀经由水流灌入每个人的灵魂,于是他们都知道了神明的死去,不可遏制地为之落泪。
  “祖神死了吗?”一名议员哽咽着问,“这场雨就像半个月前的江城下的那场雨一样……”
  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电子设备在雨中出现严重的故障,电灯接触不良般地闪烁两下,会议室完全陷入黑暗;投影屏黑了下来,空调和通风系统停止运作,机械钟的“嘀嗒”声以一成不变的频率响着,好似要这样一直响到地老天荒。
  所有监控卫星在同一时间陷入瘫痪,不仅无法观测香格里拉的情形,就连其他城市发生了什么也不得而知。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正在降临这个世界的这场雨的不凡。
  他们屏息敛声,如躺在棺椁中等待泥土掩埋的尸体般,静默而平和地继续等待审判的降临。他们等啊等,眼前的黑暗中忽然浮现一行行银白的文字,伴随着庄严肃穆的声音:
  【神明陨落之地,过去和未来的所有诡异、神秘、怪诞将一并消亡。】
  规则的宣告一如既往地冰冷疏离,却是为最后的赌局盖棺定论。人们终于知道了结局,那绝对不是令人失望的,恰恰相反,意味着巨大的惊喜和希望。
  议员们顾不得平日里的自矜,纷纷站起身相互拥抱。一张张在神明陨落余波的影响下泪流满面的面孔,此情此景并不违和。
  他们语无伦次地互相转告:“祖神真的死了,林决赢了,人类胜利了……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是啊,就像做梦一样。尽管他们将林决当做最后的希望,却从未想过那人真的能完成这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毕竟那可是祖神,和海神、司契都不一样。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他还会回来吗?接下来他们该如何面对他?
  如果是平日里,得知林决又立下了某项功业,某些不满他的议员免不了在心里盘算如何利用政治手腕削减他的收益。
  但现在,在这场神明之死带来的暴雨下,私人的欲望无论描绘得多么花团锦簇都显得阴暗可鄙,个体的龌龊在绝对的宏大面前是那样渺小卑弱。
  就像人们可能会认为海上的灯塔不够明亮,进而妄图对其拆卸与改装指手画脚,但他们绝对不会生出质疑太阳的想法,因为太阳就是太阳。
  议员们回想往日的种种,无不自惭形秽。他们想,等林决回来,无论他是处心积虑的阴谋家,还是理性主义的无私者,他们都愿意让他坐上高位,掌控这艘名为“人类”的巨轮未来的航向。
  当然,那时候事情大概率不是他们能说的算的了。他们也不是什么贪恋权术的人,如果林决想的话,他们也可以引咎辞职。
  连续三个小时的暴雨制造了大量的积水,冰冷的雨水灌入诡调局的建筑中,将一楼的地面冲刷得湿滑。
  电子设备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次恢复,议员们浸泡在湿漉漉的潮气里,颤抖着手操作监控卫星。
  各郡各城市的图像被传播回来,全世界都在下雨。祖神的死亡足以造成比海神之死更大的影响,以香格里拉雪山为中心,神陨之地的范围向四面八方无限延展,最终覆盖整个世界。
  跌落在尘埃里的叶片飞回枯萎的枝头,被砍倒在地的老槐树颤抖着槎桠,缓缓直立而起,连接在凹凸不平的木桩上;倒在臭水沟里的骷髅表面冒出细密的肉芽,编织一层层鲜活的血肉,全须全尾的男人扶着电线杆站起,茫然地环顾四周。
  “怎么下雨了?我怎么躺在这里?”全球各地无数刚从死境中复生的男女老少发出大差不差的疑问。
  “我明明记得我还在学校上课呢……”
  “是啊,我记得我好好地躺在床上,是梦游了吗?”
  数不清的鬼怪重回人类的状态,数不清的尸体死而复生。他们互相以目示意,没有找到答案,迷迷糊糊地向各自的家中走去。
  “好大的雨,回家吧,回家吧,睡一觉,歇一歇……”
  “明天见,明天见……”
  龙郡魔都,腰背佝偻的老人推着三轮车,在雨幕中逆人流而行,鞋子不知不觉间跑掉了,他赤脚踩在水坑里,拉住一个个匆匆赶路的行人。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孙女,个子就到我腰间,扎着个小辫……”他皱着脸,问了一遍又一遍。
  问到第十个人时,耳后忽然响起一声脆生生的童声:“爷爷,你怎么不穿鞋子啊?”
  穿花裙子的小女孩伸手抓住老人的衣角,不解地拽了拽。老人转过身,看清了女孩的脸,本就遍布皱纹的脸更皱。他笑得合不拢嘴,抱住女孩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乖囡囡,你刚才跑哪里去了?爷爷好着急……”
  “爷爷,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里有一座很高很大的雪山!”
  “雪山是什么样的啊?爷爷这辈子还没见过呢。”
  “雪山是……嗯,我忘了!但我还记得爷爷答应过我,要给我抓蝴蝶呢!”
  “好,等雨停了,爷爷带囡囡去抓蝴蝶!”
  ……
  一年后,诡调局香格里拉分局,休息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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