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435节
不待两人讨论出结果,身边的青年便迎了上去,冲早到的那批人露出微笑:“诸位早上好,我叫周可,来自2035年5月5日。
“以及事先说明,‘周可’是假名,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董希文明白了青年的打算。
从时间线上看,他们是这批旅客中最晚进最终副本的那波人,无论他们报什么名字,这些人都不可能听说过,自然很容易判断出他们的底细——
要么名不见经传,要么进游戏比较晚,缺少经验。
倒不如直接强调自己报了假名,底细虚实任由他们去猜。
“不是吧,兄弟?都这种时候了还报假名防一手,这作风很昔拉啊。”长马尾青年吐槽一句,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萧风潮,真名。不才在下目前是听风公会的会长,对,就是那个势力榜排第二的公会。”
董希文听了一耳朵,心里不由“卧槽”了一声,原来乍一打眼的印象没错,真是这位仁兄。
此人算是个不小的名人,失踪十年了,论坛里对于他的去向众说纷纭,想不到竟然也是进了最终副本。
反过来想,这么多声名卓著的前辈都死在这儿了,他这样的小喽啰八成逃不过领便当的节奏啊……
其他旅客也都接连做了自我介绍,有听说过的名字,也有没那么出名,听到后脑海里冒不出印象的。
董希文和张艺妤报了真名,却和周可一样自称是假名,反正这帮人严格意义上都是“古人”,被忽悠了也发现不了。
白西装青年俨然是旅客们的领袖,待几人都介绍得差不多了,才向周可伸出手,微微一笑:“你们好,我是林决,方舟公会的会长,2014年1月1日进入最终副本。
“很高兴也很遗憾能在这里遇见诸位,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协力,就一定能通关这个副本。”
林决,这个名字虽然已经被时间埋没太久,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觉得陌生。
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悲剧性的失败者,牺牲的旧日救世主……论坛中无数遗老遗少诵念他的名号,怀念那个洋溢着希望的时代。
周可笑了,握住林决的手:“原来是林会长啊,久仰大名。”
……
另一边,桑吉站在楼梯口,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们住在哪一间房啊?我送你们过去。”
他的腔调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似乎对答案很是重视,热情得有些过了头。
林辰联想到他先前对人皮唐卡的热衷,隐隐有些怀疑,这个npc不会做出大半夜来剥玩家的皮的事儿吧?
齐斯若无所觉,冲桑吉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老人家,您将我们送到这儿已经很辛苦了,剩下这段路我们自己走吧。”
桑吉摇头:“不行的,圣歌响了,路上得摇着转经筒念着经文,才能过他们的路。”
齐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老人家,您先回去休息吧,转经筒借我们一晚,我们等圣歌停了再还您。”
桑吉:“……”
又僵持了一会儿,桑吉终于放弃了,佝偻着背脊走下楼梯,腐旧的木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齐斯借着楼梯间的烛灯,一瞥间看到,桑吉后颈裸露的皮肤上,深褐色的尸斑正如同霉菌般在褶皱间蔓延。
那些斑块边缘溃烂发黑,腐烂的皮下渗出暗黄色黏液,顺着脊椎沟壑缓缓流淌,连带着上面的斑块也随着桑吉蹒跚的步伐诡异地起伏,像是有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是尸斑,人死后身上才会长出的尸斑。
直到桑吉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齐斯才用钥匙开了6号房间的门,和林辰一前一后走进房间,不忘回身将木门反锁。
这间客栈已经有些年份了,隔音不是很好,哪怕关上了门,依旧能听到时远时近的歌声和诵经声,夹杂着雪片子和冰碴子的狂风刮进缝隙,鬼哭狼嚎般凄厉。
房间里的陈设也都偏老旧了,没有旅店常见的电热壶、座机电话、电视等电子设备,就连提供照明的都是烛台上一截截白色的蜡烛,橘黄的烛焰低低矮矮地燃着,期期艾艾的,无精打采。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木质大床,左右两边都有床头柜,左侧的是空的,右侧的上面则摆放着一尊涂满油彩的木雕。
那该是一尊佛像,青黑如铁的脸庞上怒目圆睁,六条手臂如蜘蛛节肢般虬曲伸展,呈现捕食的姿态,好像下一秒就会向人扑来。
居于中间的左臂上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锁链,末端挂着一个小巧的死人头骷髅,雕镂得活灵活现、狰狞可怖,没来由地使人心底发慌。
林辰端详了一会儿佛像,轻声道:“这应该是六臂玛哈嘎拉,前左右手横执剑,中间左手执人头,右手执牝羊,后方左右手执象皮,用骷髅作璎珞。通常被称为‘大黑天’,象征着圆满和救世主,是佛教密宗的护法神之一,也是冢间神,常守护亡者坟墓。”
他顿了顿,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齐哥,我们现在会不会就在坟墓附近?香格里拉会不会就是一座坟墓?”
齐斯对密宗了解不多,契的记忆太过庞杂,具体的知识早已被压缩得难以捞取和辨识。
他看向窗户的方向,淡淡道:“有可能,至少这里的雪山就是一座巨大的坟。”
房间的玻璃窗开得很大,几乎占了半面墙,窗外就是雪山,冻结的冰壁陡峭地竖立,像是一面拔地而起的墙。
明明在客栈外看时,雪山还离房屋很远,此刻再看,那晶莹反光的冰雪却就在一米之外,触手可及。
冰壁上雕刻着创世神话的浮雕,是齐斯曾在神殿的壁画中看过的内容,刀工流畅而华美,全无斧凿的匠气,好似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隔着表层半透明的冰面,隐约能看到深处成排并放的一道道黑影,结合已知信息,那些估计就是被埋在雪山里的死者了。
没有棺材的遮蔽,尸体就这么赤裸裸地竖着封存在冰层中,初一打眼,只觉得像是在窗外站了一排,冰冷地注视屋里的玩家。
也许是为了能让旅客身临其境,客栈的窗户没有配窗帘,站在窗前就好像置身于雪山之中,前方白茫茫一片,再无他物。
雪花随着风扑面而来,携着亘古的苍茫和哀寂,让人更觉自己的渺小,好似一粒微尘被浸于无边的冰湖,记忆、情绪、思想都变得无关紧要,剩下的只有看不见、抓不着的空。
人都是要死的,所有人的终点都不过是小小的一方坟墓,窗里的人和窗外的尸又有什么区别?终有一天会并排躺在那冰层之下,被千万年的尺度消弭喜怒哀、贪嗔痴。
齐斯冷不丁地意识到,在这个副本中,他又一次想到了死。
第三十八章 雪山(六)“一颗死人头骷髅”
“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吧。”齐斯收回视线,走向木床左侧的床头柜,拉开一个个抽屉摸索起来。
林辰点了点头,开始搜查右侧的床头柜,动作有意避开桌面的六臂玛哈嘎拉像,好像简单的接触都会带来不幸的后果。
他没来由地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玫瑰庄园》副本中,他和齐斯一间房,也曾这样收集线索。
那时他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没想到不过两个月,世界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也从一开始的只想活下去,到现在希望能为齐斯做一些事。
“林辰,【亡灵牧者】那张牌还在你手上吗?”齐斯冷不丁地问。
林辰微微一怔,却是想起来了,他和齐斯一样拥有两张身份牌,【鸟嘴医生】已经绑定,【亡灵牧者】则被好端端地放在他的背包里。
他在看到启示残碑后第一时间研究了一番两张牌,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昨天又研究了一次,同样一无所获。
“还在我手上。”林辰不疑有他,回答道,“我将它收在我的道具栏里了,绑定不了,似乎也无法给出去,不知道有什么用。”
齐斯做不到相信任何人,但还是“嗯”了一声,略过这个话题,继续翻箱倒柜。
客房的抽屉乍看是空的,大抵每一任旅客走后,客栈的老板都会按惯例来打扫,确保没有垃圾残留。
不过从抽屉底部的积灰和纷飞的木屑来看,清扫的工作做得并不仔细,至少是没有用水擦拭过的。
如果前人有意留下一些信息,再容易不过。至少齐斯第一眼就想到了不少藏线索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在木头缝隙里塞纸条。
房间没有电灯,光线太暗了,齐斯直接从烛台上拔下一截蜡烛,照向抽屉深处,将灰黑色的底部照成暗黄。
抽屉的内侧比外侧还要脏些,木质的表面似乎覆盖了一层蜡,被烛焰的温度一烤,凹凸不平的胶质软绵绵地蠕动起来,像是伤口上化脓的溃疡。
齐斯移开蜡烛,从背包里取出手帕,轻轻擦拭掉那层融化的蜡,凌乱的划痕失去遮蔽后暴露在眼前,扭曲的笔画释放可感的恐惧和癫狂。
【镜子?】【我不记得……】【镜子?】【我是谁?】【镜子?】【镜子】【镜子】【镜……】
除了最开始的几个短语,后面所有字句写的都是同样的内容,笔画越来越散乱,越来越难以辨认,最终化作一种近似于鬼画符的涂鸦,几乎可以想见刻下这些字的人是如何一步步丧失理智,被这无边无际的雪山吞噬。
为什么同样的字要刻那么多遍?他不记得什么了,又为什么会怀疑自己是谁?
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令他惊骇欲绝的事儿,觉得自己将要死去,又不知道该向谁诉说,才想着在隐蔽的地方将发现记录下来。
可在他准备刻字的时候,他发现那块木板上已经刻了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他的笔迹,而他却完全没有印象……
所以,他究竟从镜子中看到了什么?
齐斯被勾起了兴致,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拐进角落的盥洗室。
眼前赫然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深深地镶嵌在墙体里,一进门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映在其中。
若是光线再昏暗些许,恐怕会幻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身形的人迎面走来,面对面站立。
齐斯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镜面中自己红衣黑发的形象,没看出什么异样。
镜子似乎只是普通的镜子,镜中人和他从外貌到神态都如出一辙,皮肤苍白,眉眼柔和,不曾像恐怖片里常演绎的那样突然露出微笑。
齐斯歪了歪头,镜中的他也做出同样的动作,猩红的眼眸中映出他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看得久了,恐怖谷效应开始起到作用的缘故,他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镜中人的眼神莫名地阴冷森寂。
违和感陡然滋生,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镜面呈现的画面一丝一缕地发生着变化。
齐斯注意到,他分明身处客栈中,背后是棕黄色的木墙,镜中的他却伫立在皑皑白雪里,红色西装长裤被雪点子模糊成灰粉色,血色披风被狂风吹卷着猎猎飘舞。
那人依旧持一幅他的外貌和神态,却透着可感的陌生,好像不是镜中的虚像,而是一个拥有与他相仿面容的人。
“另一个我么?”齐斯伸手触了触镜面,与镜中人食指相对,“如果我没猜错,你叫‘周可’……”
他原本怀疑是契留下了什么布置,恰好湮没在三十六年缺失的记忆中,才不为他所知;后面又觉得可能是多余的身份牌自带的机制,会自发生成一个合适的持有者。
但现在想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最终副本的触须早在现实里埋下,他先前遇到的种种异常亦是最终副本的一部分,且终将在这座雪山得到最后的宣判?
线索太少了,所有思绪都只是猜测,而非定论。
但如果真存在另一个他,那么敌暗我明,先后手悬而未决,他在这场博弈中无疑是不占优势的。
就像《辩证游戏》中,他的复制体之于他本体那样。
齐斯在镜前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冷,风卷着冰片一阵阵吹打在脸上和身上,掠夺去人体的所有热量,让他本就偏低的体温变得更低。
裸露在外的皮肤刀割似的生痛,寒气渗透到了骨头里,刺痛深入骨髓,顺着经脉蔓延到全身。
齐斯看到镜中的自己不自觉地微微倾身,将双手环护到身前阻挡风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突如其来的寒冷并非无端的通感,而是切实隔着镜面作用到他身上的,他仿佛和镜中的那个他一样置身于冰天雪地,受冷风摧残。
镜中的场景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不停地往后退。准确地说,是镜中的他在前行。
齐斯看到镜中人的右脚边出现了一把斜插在雪地里的登山刀,忽然生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于是,他缓缓弯下腰,将手向左脚边伸去,注视着镜中人的动作随着他的移动变化,手伸向右脚边的登山刀,食指在刀锋上狠狠一划。
刺痛感从指尖传来,齐斯垂眼看到,自己的食指上出现了一道平滑的刀口,鲜血正汩汩从中流出。
镜中人的食指同样在流血,脸上却没有现出惊讶之类的情绪,也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好像他只是齐斯投映在镜中的一个幻影,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没有自主性。
齐斯吸吮着手指上的伤口,饶有兴趣地猜测起这面镜子的作用和镜中人与自己的关系。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如果真想隐藏自己的存在,手指上的小伤是完全可以忽略的,而以他的演技也完全可以做到让人看不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