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429节
人类微小的愿望被以扭曲的形式放大,成为黑夜中标明目标的灯塔,上百名调查员同一时间被玫瑰刺穿胸膛,定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化作残忍而可怖的雕像。
肉体沦为玫瑰的养料,鲜血滴落成线,如同大地的血管般向四面流淌,天地间渐次铺上薄红色的血膜,新死的鬼和旧死的鬼层层叠叠、挤挤挨挨,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恍若夙愿得偿。
绵延千里的血色中,一身红西装的神明从天而降,将食指竖在唇间:“信仰我,念诵我的名,也许我将实现你们的愿望。”
……
下城区,瑞丹深赌场所在区片。
鲜红的玫瑰开遍整条街道,曾经布满肮脏的痰液、腥臭的腐水的地面被完全掩盖,只剩下如火如荼的花海。
大朵的花苞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在短短几秒间完全绽开,张艺妤原本以为用海来形容花只是夸张的说法,直到见到眼前这一幕,才意识到那样的表述竟是写实。
当花繁盛到一定程度,便呈现水流的质感,像是那冰冷的无形之物般填满每一个缝隙,又向所有没有阻拦的方向涌流。
面对这样的壮观,人类将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有限被置身于无限的恐惧,就好像低级生物直面高维存在,后者的一举一动都是一场未知的灾难。
“张艺妤,你能对付这些玫瑰吗?”穆东旭问。
张艺妤如梦初醒,咽了口唾沫:“我……我试试。”
《红枫叶寄宿学校》副本结束后,她又被收容了一段时间,希望破灭后的绝望几乎令她发疯,好在她终究熬到了这一天。
负责监管她的宁絮死在了外头,诡调局各部门为最终副本的事焦头烂额,未知诡异毫无预兆地在江城爆发,正是用人之际,部分危险等级较低的收容物得以被临时释放,以毒攻毒。
张艺妤牢记穆东旭对她做出的承诺,只要她能尽全力参与处理这起被临时命名为“玫瑰灾祸”的事件,便能重获自由。
她已经被关了四年了,不知曾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会有多么着急,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张艺妤小心翼翼地走进开满玫瑰的街巷,醉人的花香涌进鼻腔,令她窒息欲呕。她强压着恐惧,默念“我是鬼,不怕死”,伸手抓住一支玫瑰的花茎。
好像沉睡中的怪物被唤醒,无数长着倒刺的枝蔓缠住了她的身躯,将她向花海中央拖去,她就要尖叫,一朵玫瑰适时在她口中盛开,堵住所有噪音。
张艺妤被玫瑰拖拽着,穿过巷道,走进瑞丹深赌场。
这座两层建筑已经完全成为玫瑰的领域,看不出分毫原来的模样。
硕大的玫瑰分布在墙角和桌边,隔着薄红色的筋膜般的花瓣,隐约能看到花蕊间镶嵌的一张张人脸。
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像是陷入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张艺妤一步步走近,低声的絮语在耳边涨落。
“我又赢了!拿钱,拿钱!”
“嘿嘿……我住上大房子了,我有老婆了……”
“我的腿好了!奇迹啊,真是个奇迹!”
他们在梦中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们在梦中过上了快乐的生活,他们不再愿意醒来,回到这痛苦的现实中……
“滴滴答……滴滴答……”是水珠落下的声音。
张艺妤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被倒吊在天花板上,藤蔓勒进他的皮肉,造就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液如瀑布般滴落,发出更漏般的声响。
张艺妤看到了男人的脸,是邵庆民,她和此人在行动前那个简短的誓师仪式上有一面之缘,知道他是北都总部的主任,这次行动的核心人物。
竟然……连这种层次的人都折戟了吗?
“快跑……”倒吊着的男人双目被血水模糊,听到脚步声,气若游丝地喊。
张艺妤没有跑,身后已经没有路了。身前的玫瑰花海中,一道猩红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冲她露出粲然的微笑:“又见面了。”
那是一个穿红色西装长裤的青年,苍白如鬼的脸庞上血迹斑驳,猩红的眼底盛放玫瑰的图景,艳丽而邪异。
他踏着玫瑰花丛上到二楼的高度,伸手从邵庆民血肉模糊的身体上采下一朵玫瑰,笑容漾开浓稠的恶意:“一个妄图驯化野兽、制造神明的愚人,最合适的结局便是养虎自噬……我能感受到你的憎恨,你想杀了他吗?”
张艺妤越听越觉得青年的声音耳熟,是那个曾经在《红枫叶寄宿学校》欺骗她又控制她,后续却对她的祈求置若罔闻的冷漠存在。
可她又觉得陌生,记忆中的“司契”远不像现在这般张扬,恶意也不会如此狰狞外露。
“你想杀了他吗?”青年歪着头问,像是好奇的孩童。
张艺妤急促地呼吸着,过去被囚禁在收容室的经历在眼前闪现,黑暗的环境、匮乏的食物、痛苦的实验……
具体的仇恨经由时间的磨蚀变得宏观,她憎恨诡异调查局的所有人,恨他们将她当做鬼怪对待,恨他们的冷漠……如果有机会,她确实会想杀了他们。
血水在张艺妤面前凝聚成长刀,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恐惧的能力,愣愣地伸手握住刀柄,踏着根蔓纵横的台阶上到二楼。
邵庆民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却还活着,瞪大着不甘的眼睛直视张艺妤,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不……不要相信他……他在骗你……”
张艺妤二楼平台的走到栏杆边,与邵庆民相隔半步的距离,低声道:“我不信他,我已经被他骗过一次了……但我更想杀了你。”
下一秒,她举起长刀刺入男人的心脏,颤抖的手将胸膛的血肉搅得粉碎,顷刻间血流如注。
血液顺着刀刃滑落到掌心,张艺妤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肩膀颤抖,小声地啜泣起来。
但她的手却像是定好重复程序的机械般,麻木地抽出刀,再扎入,再抽出……
她一边哭,一边往尸体身上捅刀,过往所有的郁结和畏怯好像都在这一刻随着血水流尽。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是鬼,可以杀人,不必害怕他们。
青年从始至终都微笑着观看这一场闹剧,此刻忽的像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黑底红纹的卡牌。
卡面上,穿红色皮衣的人影抱着扑克牌、小球之类的魔术道具,手中拎着一个装鸽子的笼子,从舞台后方匆匆跑过。似是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他一个趔趄,小球洒落一地,鸽子从笼中飞出。
【提线操纵无辜的诱饵,羔羊沦为罪恶的帮凶】
【起舞吧,在阴影中编织命运丝线的傀儡戏法】
【毕竟每具躯壳都不过是盛放谎言的容器】
【恭喜您解锁身份牌“助手”(隶属于“愚人欺诈师”套组)】
张艺妤下意识接过卡牌,然后就听青年用含笑的声音宣告:“最终副本将有你的一席之地,但在步入终幕的舞台之前,我需要你扫清那些无聊的虫豸……”
刹那间,无数被玫瑰控制的鬼怪举起了刀,刺向各自身边还在苦苦支撑的调查员。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切都在静默中发生。
……
诡异调查局江城分局,地下五层。
写满调查员名字的【生簿】上,原本鲜艳的血红一片接一片地褪色,留下的黑色名字标示一个个活人的死去。
“秦良那组出事了,不是说没有异常吗?”
“邵主任死了,怎么会?”
“一室的老廖也……”
最初还有人出声表示惊讶,渐渐的他们说不出话了,空间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一条条性命被抽象化成人名,生命的逝去被具象化为色彩的流逝,他们直观地看到了同伴的死,好像在参加一场永远处于进行时的葬礼,不由自主地开始默哀。
当最后一抹鲜红亦被黑字取代,所有对讲机在同一时刻断联,每个旁观这一幕的调查员心中都做出了同一个判断:
“江城陷落了。”
第三十二章 对话
5月4日上午九点,联邦半数播报晨间新闻的电视台遭受黑客攻击,原有的节目被替换,一身白色长风衣的白鸦站在发言台后,代表天平教会发表宣言。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以宗教领袖的身份,而是代表全球所有受到不公平待遇的贫苦地区的利益,带着广大平民对平等自由的生活的向往,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团体的话事人与你们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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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前的人们在最初的怔愣后恐惧地大叫,就像是突然看到一头大象冲出动物园的围栏。但很快,其中的一些人就意识到,那头“大象”不会伤害他们。
他们像是旁观奇观般盯着电视屏幕,想要听听那位传说中大搞恐怖主义的反抗组织头子究竟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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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异调查局北都总部,地下三层,一间新打扫出来的临时会客室中。
傅决推开门走进房间时,已经有人坐在茶几边等候多时了。见到他来,那人将手中的平板放到桌面上,随手调转一百八十度朝向他,屏幕中赫然在回放白鸦发表的演讲。
“最终副本的消息一出,各路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啊。呵,谁都想分一杯羹,却不知那祭坛之上的神座独一无二,死在黎明前的牲醴千千万万啊。”
早到的老人六十岁出头的样子,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后脑,脸上爬满慈祥的皱纹,像是公园里散步遛鸟的最寻常不过的退休老头,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他语速很慢,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那终幕的舞台上,魑魅魍魉横行,本该是野心家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偏偏有人狂歌乱舞,要将台下的观众拉入这场疯狂的舞剧,我是不能赞同这一点的。”
“海斯先生。”傅决冲老人颔首,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平静,“世界即将迎来重启,最后的游戏不仅关乎人类的命运,神明与鬼怪亦将卷入其中,作为受难的一环。
“祖神注定复苏,作为规则的触须吞噬一切,聚合所有力量尚无法将文明的生存率提高到80%以上,在灾难前进行内部倾轧毫无疑问是不理智的愚行。”
“这会是我们的共识。”老人说,“对您的审查至此已经完全结束,尽管我们当中有不少人担心您已经如身份牌昭示的那样堕落,将带领人类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位老人正是主动提出要与傅决会面的议员布鲁克o海斯,北美海斯家族的现任家主,联邦理事会的前任理事长,也是目前能够影响到诡异调查局的最高层的政客之一。
他是在三十六年前进入诡异游戏的,那时玩家总数较少,他虽然资质平庸,但还是在总榜上留下过不错的名次,且嗅觉灵敏地加入了当时的方舟公会,并明牌支持诡调局的建立。
在诡调局建立后,他的工作重心渐渐转移到现实,后面更是以诡调局为跳板进入政坛,明面上不再过问诡异游戏的事儿。
但不可否认,作为从草创时代走来的元老,他潜藏在海面下的影响力和掌控力不容小觑。
傅决注视着他,镜片下的眼睛没有映出任何一个人的影子:“距离最终副本还有十二个小时,你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冒险与我会面,想必不是为了辩驳道德观念等形而上学的问题。
“时间紧迫,诡异调查局过去在无用的地方浪费了太多的精力,作为一个理性的领导者,你没有必要加剧这种浪费。”
“会长还是一如既往地‘洞幽烛微’。”老人故意用了一个晦涩的成语,抬起手臂手动打了个双引号,“不知您可否为我解惑,您在赶来见我之前,对这场会面的目的和原因的判断是?”
傅决淡淡道:“你的亲子维德死于《神圣之城》副本,尽管你从未公开对他表示过重视,甚至不曾让他和九州建立联系,但为他的死亡兴师问罪符合人之常情,旁观者出于留白效应将会轻易相信你抛到明面上的这个原因。
“你的真实目的将会是兴师问罪的反面:以如今的形势,所有聪明人都会做出‘集权’的决定,唯一的问题将是由谁执掌权柄。”
老人默然半晌,“嗬嗬”地咳嗽了两下,笑道:“不愧是会长。实不相瞒,在一周前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愿意将诡调局和九州的全部力量交到您手中,就像二十二年前那样——人类就是这样一个喜欢重蹈覆辙的物种,和行军蚁没有区别。”
他拿起倒扣在窗台上的一个茶杯,露出下方一圈干涸的茶垢,一只蚂蚁正沿着那道深色的痕迹来回打转,恐怕还将继续困在圈中,直到筋疲力尽地死去。
“对于神明来说,人类不过是大号的蚂蚁,在祂们的指缝间苟且偷生,愚昧地庆幸这偶然的幸运。您说是吗?”
老人伸出食指,用指甲刮了刮那圈茶垢的边缘,划出一道微小的缺口。
蚂蚁在茶垢断裂处停住,两根触须颤颤巍巍地挥舞了一会儿,似是终于找到了方向,从缺口爬出圆圈,在平滑的桌面上疾行。
老人的唇角多了一丝微笑:“但我有时候也会想啊,如果我们选择其他道路,是否会令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感到惊讶?结局是否会变得有所不同?只可惜我没有预言的能力啊……”
“我并不关心你们的想法。”傅决说,“无论过去如何,未来如何,在最终副本开始的这段时间内,我会取得对联邦所有机关的绝对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