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427节
【解锁玩家:傅决】
【《神圣之城》副本因为不可抗力已永久关闭】
【最后通关玩家:傅决】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玩家们一时间变得沉默。
竟然只有傅决一个人通关,这也太不寻常了。就连前段时间声名鹊起的司契都死在了副本里,背后会有傅决的影子吗?
哪怕傅决这段时间总陷于舆论风波,对于大部分的玩家来说也还是“救世主”“人类的希望”之类的存在,就像茫茫无际的大海上的一座灯塔,亦或是黑暗里的一簇篝火,是能够令所有人安心和放松的避风港。
反对者会因为他没有救下所有人而冷嘲热讽、攻讦指责,支持者则会以他过去的付出为据在言语上维护他的权威,两者的出发点都建立在——他是一个会尽心尽力保护所有人的优秀领导者。
玩家们习惯于将和傅决匹配进同一个副本当做一种幸运,好像只要看到他就看到了生存的保障。但在《神圣之城》这个他唯一没开直播的副本中,他却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十二名同伴无一人存活……
是失手,还是救世主对人类失望,不愿再施加庇护,转而投身于另一个极端?
玩家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一丝震悚,就像是有一天得知习惯于投下光和热的太阳将不再升起,曾经千万年以来人类文明的生存和延续不过是一种偶然……
那名听风公会的理论派玩家最先冷静下来,用折扇敲了敲下巴:“看来在进入最终副本倒计时阶段后,诡异游戏内其他副本的难度也都大幅提升了,就连傅神都只能独善其身。
“我建议大家趁最终副本尚未开始,尽快进一次副本,将七天倒计时重置,以免到时候被意外卷进身份牌持有者的角逐。”
这时候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惊讶地唤道:“喻会长,您怎么也来落日之墟了?”
其他玩家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位顶着一张大众脸、看上去平平无奇、存在感低到令人发指的年轻人,是排行前三的听风公会的副会长,大名鼎鼎的喻晋生。
喻晋生冲指出他身份的那人略微颔首,抬起手腕,习惯性地看了眼并不存在的手表,淡淡道:“现在是5月3日晚上九点整,离最终副本开启还有二十七个小时,大家早作准备吧。该进副本刷新死线的尽快进副本,该买道具的买道具。
“5月5日之后,所有人都尽可能不要再进游戏了,就将这个危险的舞台留给那些倒霉被选中的家伙吧。”
这样的解释虽然仍暗藏对危机的预警,但至少提出了明确的解决方案。
落日之墟的人数一下子少了大半,不少玩家紧赶慢赶地回到游戏空间,花费积分指定熟悉的副本开始了匹配。
喻晋生从始至终都静静地站在世界树下,待人群散去,方遥遥将视线投向树后直插云天的巴比伦塔。
黑色的高塔矗立在昏黄的天地之间,像一抹处心积虑的伤痕般狰狞又竦峙。常年一色的天空隐约焕发金色的光泽,为高塔足以吞噬所有光明的表面蒙上一层圣洁的釉色。
年轻人凝望良久,眼底似有触动,旋即隐没于深棕色的瞳孔。他低下头,幽幽一叹:“二十二年时间,无数人前仆后继,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
“这次的曙光,会是风雨之后的最终胜利,还是又一次失去的预兆?”
……
未命名公会驻地,青蛙医院办公室中。
林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落日之墟动向,在看到《神圣之城》副本通关玩家一栏显示的名字后,他仿佛听到了尖锐的耳鸣,视野阵阵发黑。
他是通过论坛里的转述知道《神圣之城》副本的事的,刚得到消息便匆忙进了游戏,点开朝仓优子的直播,本意是了解傅决的动向,却在一瞥间看到了齐斯的身影。
不想齐斯只在直播画面中出现了一瞬,整个直播间便以【涉及污染】为由关闭。他后续能做的只有等待直播恢复,同时试着通过灵魂叶片联系齐斯。
然而直播间的黑屏再未亮起,齐斯也没有回复他的任何信息。林辰猜测齐斯在通关副本期间可能不想受到他人的干扰,独自进入副本而不告诉他,一定也有自己的理由。
但他没想到,齐斯会死在副本里,傅决则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齐斯怎么会死?他那么厉害,解谜能力和知识储备都是顶级,在新手池的时候尚能够勘破副本核心机制,后续成为正式玩家,更是一路游刃有余地破解各个谜题。
就连在《斗兽场》副本中成为众矢之的,面对整个副本所有玩家的恶意,他都有惊无险地活到了最后。
《神圣之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副本,竟然能在同时存在齐斯和傅决两人的情况下还死这么多人?
是了,这是个阵营副本,注定要有一个阵营的人走向失败。傅决活下来了,其他人却都死了,会不会就是傅决杀死了齐斯?
林辰起身走向门口,心底一片冷然。
在刚进诡异游戏时,他像很多心怀善意的玩家那样,因为论坛中的各种宣传,对傅决这位首席玩家心存景仰和好感。
这丝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齐斯潜移默化的影响渐次消弭,不过尚未凝实成具体的敌意,更多的是一种对存在竞争关系的对手的排斥。
而在此时此刻,不讲道理的敌意完全成型。
哪怕知道阵营游戏是诡异游戏的安排,无论谁生谁死都无法责怪活下来的人,但林辰无比确定,如果真是傅决杀了齐斯,他会想让傅决去死。
“林辰,你现在方便吗?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希望你能认真听。”脑海底部响起熟悉的声音,林辰愣住了,跨过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好像刚从死境回到人间,直到明白那个人还在,才确确实实地知晓自己还活着。他呆愣两秒,涩声发问:“齐哥,你没事吧?我看记录石板上,通关玩家里没有你的名字……”
“我又不是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副本的,怎么可能把我的名字写上去?”齐斯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自然,语调轻松,“而且,我的名字不出现在记录中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林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傅决把你……”
“想什么呢?”齐斯笑了,“我和他合作得还算愉快,就算不愉快,以他现在的实力和考量,也不敢贸然和我为敌——两败俱伤后便宜他人就不好看了。”
“呃……啊?合作?哦哦,我明白了……”林辰想起先前傅决好像确实说过要去找齐斯谈合作来着,现在听上去似乎是谈成了?
他冷静下来,仔细复盘了一下目前的形势,意识到齐斯说的是对的。
当两股势力以平等的姿态坐上牌桌,先前所有龃龉、观念不合、认知差异都可以暂且搁置,利益永远是摆放在第一位的东西——傅决没必要对齐斯下手。
他心绪稍定,后知后觉自己的后背上出了大片的冷汗,这会儿只觉得全身阵阵发虚,心底还隐约生出一丝尴尬: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真的要和九州翻脸了。
齐斯继续道:“好了,我这次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最终副本的难度会比过往所有副本都要高,你手头要是还有积分余量,尽可能都兑换成保命道具吧。
“如果能够通关最终副本,实现愿望自然不在话下;如果通关不了,你也活不到攒够积分的那一天了。”
这话不好听,却是事实。林辰点点头,立刻进入商城界面物色起道具来,然后就听齐斯接下去道:“另外,你也许听说过祖神的存在……”
……
齐斯回到游戏空间,单方面掐断了和林辰的联系,开始复盘整个《神圣之城》副本。
祖神复苏了,他和傅决联手都奈何不了祂,最后不得不杀死所有信徒、提前结束副本,称得上狼狈地离开。
虽然没有因为临时的布局弄巧成拙,加速祖神复苏的进程,但他们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甚至差点将命丢在副本里。
祖神的眼睛高悬在记忆中,如缠身鬼魅般挥之不去,伴随着身临其境的受支配的恐惧。
这还是齐斯进入诡异游戏以来第一次未能如愿以偿,由不得他不仔细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他将来要走的每一步都不在契过去的布局之中,而是以神明的身份投入神之间的博弈,不存在上帝视角,只能一步步试错,并且……尽可能活下去。
可是活着真的是一件值得拼尽全力去追求的事吗?如果连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为什么不直接去死呢?
齐斯依旧记得,他进诡异游戏的初衷是给自己寻找一个有趣的死法;现在这个初衷不曾改变,但一想到自己的死可能会让祖神更顺利地得偿所愿,他就又觉得还是多活一会儿比较好。
至于林辰先前和他说的“另一个他”的存在,他经过一个副本已经有些头绪了。
维德死后,【禁忌学者】身份牌被直接回收,基本上证明了同一个人无法持有多张身份牌;放在他背包里的那张【愚人欺诈师】虽然看起来还完好,实际情况却尚未可知。
齐斯循着记忆,打开曾经用于收拢杂物的背包,掀开表面的毛巾和纸张,用两指从底部夹起那张红黑相间的卡牌。
血红色的卡面上,戴着小丑面具的魔术师穿着花纹繁复的黑色礼服,弯腰鞠躬;却忽然摘下礼帽,将其中的纸牌泼向前方。
画面中央浮现一道狭长的沟壑,无数裂纹从中向两侧蔓延,相互勾连成不规则的蛛网,又在网格间延伸出更多细小的纹痕。
伴随着灵感层面的“咔嚓”一声,卡牌彻底在齐斯手中崩碎为齑粉,虚空中散开金色的光点,如阵雨般簌簌洒落。
有那么一瞥间,齐斯仿佛看到了《盛大演出》副本中,自己那个戴面具、穿染血的白衬衫的身影,分明没有时隔太久,却只觉得陌生。
有一条时间线上,有一个他绑定了【愚人欺诈师】这张牌,从此延伸出另一条命运。
“齐斯”不再唯一。
“愚人欺诈师,周可?”执掌契约的神明念出一个名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笑了起来。
遥远的江城,玫瑰花海汹涌地吞没所有生灵和建筑,将天地铺展成猩红的舞台。
第三十章 风雨前奏
香城东区,天平教会总部。
朝仓优子在办公室中睁开眼,看了眼书桌左上角复古闹钟显示的时间。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整,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的后半程,是部分人入眠的时候,亦是部分人夜生活的开始。当然,也有部分人会忽略这个时间点,继续挑灯奋战。
朝仓优子知道,她将在九点半准时死去;闹钟会在那时准时响起,并因为无人关闭而一直发出噪音,直到有人找到她的尸体。
每次进副本前,朝仓优子都会做好死亡的准备,并提前定好半个小时的闹钟,因而此时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没有生出一分一毫的悲伤和留恋。
她在《神圣之城》副本中意外发现白鸦利用身份牌的效果对她施加控制,清醒后分析过去发生的种种,意识到天平教会不适合作为开启新世界的势力,自已亦没有能力承担持有【禁忌学者】身份牌的责任。
于是,她临时做出将【禁忌学者】身份牌封存在副本中的决定,使得各方势力的身份牌分布再度达成平衡。
曾几何时,她为了她想象中那代表着理想主义的白鸦而活着;而现在,理想破灭,真相污秽不堪,她便只有去死了。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优子,出什么事了?”白鸦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关切,“你在副本中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禁忌学者】身份牌的确会制造大量幻觉……”
“【禁忌学者】牌将永远留在《神圣之城》副本中。”朝仓优子淡淡道。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沓沓文稿,叠成一摞,又拿起笔在最后一页写写画画。她动作的速度很快,好像在赶时间,却从始至终都有条不紊,不显得手忙脚乱。
白鸦声音微冷:“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你?”
“我自己。”朝仓优子没有抬头,“杀死我的是我自己。我在很多年以前就想过死,期间因为误以为找到了活着的理由而淹留世间,现在我又一次失去了继续活着的价值,不如早点自觉出局。”
她感性上不认同白鸦的做法,理性上却知道白鸦的所作所为对于当前局势来说是必要且合理的,如此一来,临时摆脱控制的她反而成了必须扫清的障碍。
局势推进到这一步,容不得转向和易辙,作为变数的她就只有去死了。
白鸦平静地注视着朝仓优子,认真地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确实累了,可以歇一歇,等待在新世界再度醒来。”
朝仓优子没有说话,房间一时间陷入寂静,只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不到十平米的空间竟显出几分空阔寂寥。
她是一个平庸的人,如同演绎剧本般执行所有美好、善良、正确的事,以至于临死前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写作遗书也忘不了添加浮华的文辞。
但没有关系,就要结束了。朝仓优子埋头在纸页上书写文字,动作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写到一处,她冷不丁地问:“为什么?领袖,您明明知道我认同您的理念,会支持您正确的决定,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白鸦垂眼看向书桌上的纸页,声音古井不波:“抱歉,优子。我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接受不了任何失败的可能。【空想演说家】的仪式即将成型,我不会轻率地容忍变数的存在。”
是啊,这才是一个成熟的领袖应该有的样子。终究是她擅自做出了不合时宜的期待,并为此莫名其妙地难过。
朝仓优子闭了闭眼,说:“我明白了。”
刺耳的闹铃声打破寂静,朝仓优子手中的笔“啪”地一声落下,在白纸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划痕。
丧钟般的铃声在房间里盘旋,如同教堂弥撒的前兆,窗外一树鸦鹊被惊动,扑棱着翅膀呼啦啦地飞起。
白鸦静静地看着朝仓优子软倒在椅子上,瞳孔扩散,脸颊失去血色。她默默走上前,关掉闹钟,伸手合上死者的眼皮,拿起桌上的纸页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