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281节
书生说:“可以。但是不能离得太近,必须站在十丈之外。”
“嗯嗯!那……孟老爷那边不急吗?”
书生扭了下脖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是看送葬,我可以为几位破例,将你们晚点带过去。”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镇民贴着墙,从道路两旁的夹缝中离开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声音不轻地交谈:
“李伯死了,唉,都是为了我们。昨晚只有他死了。”
“他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样也好啊,年纪大的一茬茬死,和寿终正寝没什么区别。”
唐煜向书生投以询问的目光,未等他开口,书生便道:“每晚的打更人是所有人一起选出来的,所有人都知道。”
遇到和死者相关的事,书生显得格外健谈:“一般来说,选出来的打更人都会是镇中年纪最大的老人。他们这个年纪活够了,也差不多要死了,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儿孙的安全。”
林辰在心里对齐斯嘀咕:“难怪老虎要派伥鬼进镇,每天都吃老人,它大概也不愿意吧……”
齐斯不置可否,看向书生,冷不丁地问:“孟老爷几岁了?孟家的老太太又几岁了?”
书生闻言,脸上显出肉眼可见的茫然。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的虚空,嘴里喃喃念道:“几岁了?……几岁了?”
他好像着了魔似的,重复着同样的字眼,双手胡乱地在空中虚抓,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形影在他周围游荡。
唐煜面色微凝,右手一翻,抽出腰间的佩刀横在身前。
齐斯也拉着林辰后退一步,和明显神志不清的书生保持安全距离。
“送葬人到了!诸位让道!”一声吆喝在远处响起,被风吹来。
书生的呢喃被打断,神色立刻恢复如常。
他微笑着看着玩家,完全没有方才的记忆似的,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语:“你们如果去看送葬,我可以晚点带你们去看孟老爷。”
“人有一死,入土为安——”吆喝声又响,比先前离得更近。
“入土为安……”
“死者开道……”
细碎的应和声渐次交叠,被镇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四面八方传开,如同上古巫觋的咒语,牵引着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
很快,镇民们便退入各个巷道间,隐没不见,就像大海分流入百川。
街道上只剩下三名玩家和为玩家引路的书生的身影。
齐斯朝声音最初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四个通体洁白的人骑在四头同样洁白的驴身上,晃晃悠悠、慢条斯理地行来。
人是纸人,只有薄薄一层纸的厚度,被囫囵剪出了个人形,没有画脸,白茫茫的一片。
驴是纸驴,倒是画了张脸,鲜红如血的颜色画出眼睛、腮红和含笑的嘴,人模人样,让人看了心里发毛似的难受。
齐斯的目光又落在地上躺着的尸体上。
那是一个戴斗笠、披黑袍的小老头,双目紧闭,像是睡熟了一样。
他长着一张所有玩家都熟悉的脸,皮肤褶皱,一口黄牙,正是昨日负责管邸舍、今早又消失了的那个老头。
在场的玩家都清楚地知道,他是被仇心杀死的。
死亡时间在子时前。
死亡原因是伥鬼每晚必须杀一个人。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暴露过人形的影子,可以确定是如假包换的活人。
明明是玩家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从玩家的立场做出的选择,又怎么会和杨花镇固有的规矩、“山神”和镇民的协议扯上关系?
有古怪。
众人怔忪间,四个骑驴的纸人已经行至尸体旁边,轻飘飘地下了驴,摇曳着身姿围住尸体。
它们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准备,直接两人抬手,两人抬脚,高高托举起老头的尸体。
他们同手同脚地骑上驴,将尸体的四肢扛在肩头,一晃一晃地沿着长街延伸的方向前行。
尸体直手直脚,硬得像木头,竟然被扛住了,始终没有掉下来。
更奇怪了。
玩家们相视一眼,跟了上去。
第十二章 伥鬼(十二)潦草无以葬
“不要离得太近。”书生叮嘱一句,脚却定在原地,没有跟上玩家。
按照杨花镇的规矩,他作为镇民,在送葬人将死者抬出镇子的过程中是要回避的。
能跟着纸人出镇看一眼的,只有玩家。
四个骑驴的纸人抬着老头的尸体,上下一起一伏地颠簸着,如同在大海上行船,浮沉着沿街而行。
杨花镇的道路大多是东西走向,玩家们所住的邸舍位于镇西,送葬的队伍一路向东,背离邸舍而去。
众人远远地跟着队伍走出一段路,人声和烟火气皆被丢在身后,回头只能看见成片的屋影。
镇民们的身影就像是泥土间的蚂蚁,隐没在更大的阴影下,渺不可寻。
纸人始终在前方十丈远外,影影绰绰的几点白色在青黑的街巷间飘摇,两侧的建筑如水墨画般淡去,只剩纸人的身影鲜明如鬼火。
林辰走在齐斯和唐煜中间,压低声问:“林哥,唐哥,我们真的要跟着它们出镇吗?总感觉人生地不熟的,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啊……”
唐煜一手提灯笼,一手按在刀柄上,满不在乎道:“富贵险中求嘛,又是死了人,又是送葬,明显是重要剧情点,有关键线索,怎么能错过?
“而且你忘啦?我们之所以还在这个镇子里和他们掰扯,不就是找不到出镇的路吗?要是能跟着他们出镇,不说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至少也能帮罗老师他们推进一下任务。”
从玩家们进入杨花镇后,来时那条竖着牌坊的路便消失了;罗海花夫妇的主线任务,更是直接将找到离开杨花镇的方法写在了系统界面上。
如果真能跟着纸人找到杨花镇的出口,绝对是大赚。
“游戏真的会让我们那么轻易地离开吗?”林辰不大信服,“哪怕我们真找到了出镇的路,为了不让我们轻松通关,也一定会有死亡点冒出来阻挠我们的吧?”
“出不了镇也不亏,反正现在是白天。”齐斯活动了一下提灯的左手腕,白色的纸灯笼在杆头来回晃动。
“伥鬼只在夜间活动,镇民又和山神有约定,白天一般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哪怕出事了,我和唐煜也有应对危险的方法。”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唐煜:“我新人榜上有名,至于唐煜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九州公会的核心成员。相信能在九州这样的大公会中有一席之地的人,应对副本第二天的死亡点绰绰有余。”
诡异游戏的副本是分阶段的。一般而言,前三分之一的时间较为风平浪静,主要用于帮助玩家适应环境,代入副本背景。
中间三分之一的时间会出现一部分死亡率在五成左右的死亡点,一方面开始夺走玩家的生命,使玩家人数向保底死亡人数靠拢;另一方面,也会提供一些更直接的线索和提示,帮助剩余的玩家尽快破解世界观。
到了最后三分之一的时间,玩家才会大规模地死去,遇到死亡点的玩家毫无转圜余地,活到最后的玩家或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或在绝境中完成主线任务,通关副本。
因此,部分对mvp或te通关记录有要求的玩家,会尽量在副本前期激进行事,力求攒够有效线索——哪怕不能破解世界观,至少也要确保自己比其他玩家知道得多,更有机会活到最后。
唐煜侧头看向齐斯,眯起了眼:“你听说过我?或者……你认识我?”
“我看过你的直播。”齐斯说,“《迷雾小镇》副本那场,我刚好扫到过一眼,我记得当时你和一个年轻的姑娘组了队,还劝她加入你们公会。”
九州秉持互利合作、公开透明的原则,对成员的直播频率有明确要求,越是核心的成员,直播频率只会更高,美其名曰“接受监督”。
齐斯直接将从刘雨涵的灵魂叶片中看到的内容换了个视角复述一遍,笑道:“你开局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说九州公会成员这层身份,我以为有什么隐情,才故意装作不认识你。
“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是很执着于隐藏自己的行为模式。”
唐煜神情一松,苦笑:“其实没什么隐情,只是我犯了点事,被公会除名了罢了。说出来挺丢人的,就没和你们说。”
齐斯挑眉:“除名?我记得无论是主动退出,还是驱逐成员,流程都挺麻烦的。”
唐煜叹了口气,道:“哪怕麻烦,也得按规矩来。上个副本我失手伤了一名同伴,情节很严重了。”
“这么看来,九州可真是如传闻中的那样会规森严。”齐斯轻笑一声,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景仰。
唐煜也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打算。
林辰在旁边听两人的交谈,心中对九州又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在《青蛙医院》副本中,他看多了玩家们的互相攻讦和戕害,总觉得团结合作是伪命题,以此为口号的九州虚伪而不切实际。
但从唐煜的遭遇来看,九州确实做到了以身作则,言行一致,甚至严苛到不近人情——就像是一群理想主义者构建的乌托邦,天真幼稚却又美好。
诡异游戏零和博弈的底色上,这样的存在太割裂了,虽不真实,但就像暗夜中的曦光那样令人心向往之。
同样的,唐煜这个人身上也有诸多割裂之处。
从对线索的分析和决策的角度,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偏理智冷静的人,平时说话也有条有理,不疾不徐。
但在第一天,他就同仇心和书生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更是直接一刀杀死了管邸舍的老头;第二天,依旧对书生不假辞色。
是嫉恶如仇、看人下菜?也不尽然,倒像是一种刻意的伪装。
可究竟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
玩家们坠在送葬的队伍后,不知不觉走到了镇东的地界。
歪七扭八的木楼在眼前一字排开,黑压压、阴森森的,破败不堪的窗户和门无风自动,远远的就能听到“嘎吱嘎吱”的怪声。
纸人们的行进是没有声音的,好像一阵风吹着纸片轻轻巧巧地飘过。它们的存在感很快被木楼的声响掩埋,仿若只是场景的陪衬,路过此地的宾客。
哪怕四望见不到一个人影,玩家们依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身边挤满了人,只是他们看不见罢了。
“这是我们住过的那个邸舍。”林辰最先发现不对,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排建筑,小声提出发现,“我从小对图形比较敏感,不会记错的,这些木楼的外形和我们住的邸舍一模一样。
“你们看正中间那扇门,左下角的那堆石头,不多不少正好三颗,两枚在下,一枚在上;右边的那扇窗户,上面的破洞刚好是一个大洞加一个小洞连在一起,像一个扭曲的葫芦;还有左边……”
林辰陆陆续续指出了好几处相同,如果不是纸人们抬着棺材进了木楼的门,他估计能说出更多。
话里话外都是想让身边两人相信,眼前的这排木楼就是玩家们熟悉的那片邸舍。
齐斯没有林辰这么好的记忆力,不过有灵魂契约技能在,他可以确定林辰并未说谎。
咒诅灵摆无声无息地从宽大的袖管中下移,在手腕上缠了一圈,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唐煜似是想到了什么,上前几步,低头在地面上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