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陆行舟不与男人硬拼内力,他只守不攻,一直躲闪。男人眼底掠过煞气:“再这么躲下去也是死,不如把你的头颅送上来给爷爷砍一刀,早死早投胎。你若是惹恼了我,那便不是痛快一刀的事了,我有上百种折磨人的手段,定叫你一一品尝……”
他说的这些话,陆行舟一个字也没听进耳里。他一直在观察男人挥刀时的破绽,试图找到一个百发百中的机会重创男人。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男人或许已经沉浸在了“如何折磨陆行舟”的幻想之中,又或许他每一次的全力挥刀都会消耗不少力气,他挥刀的速度慢下来了。
陆行舟双手握剑往前一扑,青锋剑划过一个圆弧,剑锋金芒暴涨,这一剑灌注了陆行舟目前七成的内力,直直地刺向男人的膝盖。男人心中大骇,当下也来不及进攻,立即收刀回防,势必要拦住这气势汹汹的一剑。
然而,男人的反应尽在陆行舟的算计当中。
眼看男人上当了,陆行舟微微一笑,收住刺向男人膝盖的剑招,随后结合“碎步金莲”的轻功及“春逐行”的剑法,鬼魅似的缠在了男人的背后,青锋剑随即刺穿了男人的肩膀。
猝至的惊愕挂在男人的眉间,他尖声痛嚎,陆行舟毫不留情地抽出青锋剑,血溅落一地,陆行舟仗剑而立,这次他用上了十成的内力,男人血流不止,若还想再打,也有心无力了。
男人丢掉刀,左手捂着胸前,右手绕到背后捂住身后的伤口,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缓缓后退,脸上全是惊恐——怕陆行舟趁这个时候拿他命。
陆行舟只冷冷道:“滚,若再被我撞见你做坏事,那我就送你下去见阎王!”
男人不敢直视陆行舟的眼睛,他一瘸一拐地消失了。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陆行舟这时才看清抱琴人的模样,他身穿洁净青衣,束了同色发巾,年纪约莫二十五,眉眼鲜亮。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刚刚你们打斗之时,我本想让你离开,不用管我了,又怕你因此而分神,反而害你受伤,因此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对了,我叫孟廷玉,敢问少侠名字,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我叫陆行舟。”陆行舟想了想,“你随身带着琴,想必是风雅之人,若真想报答我,不如为我抚一曲吧。”
孟廷玉大方答应,翩然坐下,古琴架在盘起的双腿上,他轻拨了几下琴弦,便专心弹奏起来,琴声乍起,轻缓急重皆是意境,弦音传入陆行舟的耳畔,他听见雪化了、花开了、雨歇了、叶落了……万木萧索,结尾很是悲伤。
他弹琴和不弹琴时判若两人,不弹琴时他暖如春阳,笑容温和,弹琴时,周身却萦绕一种孤高的寂寞。
陆行舟注意到琴面有鸳鸯纹样,不管从色泽还是形制上看,这把古琴的价值都不菲,他问:“这把琴应该很贵重吧。”
孟廷玉轻笑道:“谈不上贵重,不过是祖传之物。”
“你背着琴,是要去什么地方?”
“大江南北,走到哪算哪,我想让世人都听到我的琴声。”
陆行舟说:“但你不会武功,带着这把琴孤身上路很危险。”
“无妨,若我命不该绝,所有的磨难都只是历练。”孟廷玉面色淡然,“看,今日我险些死了,但陆公子不是救了我吗?”
“你把性命看得这么不重要?”
“不,是我把琴声看得太重要,为了修炼琴心,我必须独自一人走遍河山。你觉得刚刚那曲如何?”
“我对琴没有了解,以门外汉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很好听。”
“但我觉得还不够。”
“哪里不够?”
“哪里都不够。”
陆行舟问:“你想弹出怎样的琴声?”
“我想弹出能让人落泪的琴声。”
“实不相瞒,我方才也想落泪,但我忍住了。”
“你能忍住,这就说明还不够。”孟廷玉对此怀有某种执念,“我想弹出能让人无法控制泪水的琴声。”
陆行舟偏过头去:“一定要哭吗?笑不好吗?”
孟廷玉说:“对有些人来说,笑太简单了,对另一些人来说,笑太难了。我想……还是哭泣好。”
陆行舟沉默须臾,转了话锋:“孟公子,你接下来要去哪?”
“我要去津州。”
“那我们不同路了。”若是顺路,陆行舟还想送他一程。
“就算同路,也不能同行。”
陆行舟笑了声:“瞧我这记性,忘了你方才所说。”
“我也该走了。”孟廷玉闲闲站身,“陆公子,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陆行舟进了关州城后,便直奔石头陂,将晏疏星帮他修复经脉一事告诉了宿淡月。
宿淡月的神情看不出悲喜,她望着陆行舟:“能被我和他都医治过的人,少之又少,以后你也算一个了。”
“我很荣幸。”陆行舟欲言又止,他想为晏疏星说几句话,又觉得这对宿淡月不公平。
宿淡月看穿了他:“晏疏星跟你讲了那件事,是吗?”
陆行舟点头。
“不必替他说好话。”宿淡月散漫一笑,笑意不到眼底,“他这些年都没有来见过我,跟我原不原谅他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原谅自己。那是他心中的结,不是我的。”
“那,恕我冒犯……神医原谅他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有等他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宿淡月摇摇头,“不说他了,你把手伸出来,我探探脉象。”
陆行舟伸出手,宿淡月斟酌片刻:“我给你开一副方子,你配合着练武吃,或许能让你的内功练得更快。”
陆行舟没有忽视“或许”二字,他压制想要四处扩散的喜悦,起身道谢。
第230章 剑水星纹-2
陆行舟先前远在骆州,而后潜心练武,已经许久没听过江湖传闻了,今日他去了一家茶馆,想听听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秉承着低调行事的原则,陆行舟要了包厢的位置,在伙计上茶点之时,他随口问道:“说书人今日说什么?”
伙计扬起笑脸:“今日讲的故事可精彩了,名为《太子之死》。”
陆行舟倏然抬头:“太子死了?”
“是啊。”伙计被陆行舟的神情吓一跳,随后恢复笑脸,“客官还不知道这消息吗?”
陆行舟惊悸难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半个月前的事,到处都传遍了。”有人唤这伙计的名字,伙计应了声,“客官,等会你听书就知道了,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伙计合上包厢门,一溜烟跑了,独留陆行舟坐在包厢内,拧着眉想——太子的死跟王羡鱼有关吗?
王羡鱼已经很久没在他的脑中出现了,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想到这个人,太子死了,他是早就下了九泉毫不知情,还是推波助澜的那双手,又或者……他是直接杀死太子的人?
说书人一甩折扇,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雄亮浑厚,传遍茶馆的位置:“今早说到王羡鱼做了太子的男宠,话说,如果不是因为王羡鱼,世人还不知道太子居然好男风。人们只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太子妃三年没为皇家诞下子嗣,太子顶着巨大的压力,居然连一名侧妃都没有纳。
“不过现在我们往回分析,可以很清楚地发现,太子那样做,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太子妃,而是因为彼时太子妃娘家势力庞大,太子需要争取他们的支持,所以对太子妃千依百顺。毕竟孩子迟早都能有,但一棵可蔽日月的大树并不好找。
“后来太子妃娘家的势力没落,太子便立刻纳了一名风头正盛的尚书的女儿为侧妃,很快便有了一个皇子,个中原因显而易见……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现在便说回王羡鱼,太子是什么时候对他另眼相看的?谁都不知道。因为在对外的身份中,王羡鱼一直是太子的幕僚,这幕僚的意味是从何时开始转变的……我们已经无从判断,或许只有太子和王羡鱼其中一人死而复生,才能告诉在座的诸位一个确切答案。”
王羡鱼死了。
陆行舟心中那点渺茫的希望被彻底粉碎,他闭上眼睛,接受这个事实——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它就应该尘埃落定了。陆行舟始终记得王羡鱼去京城的主要目的,他是去借太子的手杀死自己的,是什么改变了他的主意,没让他在能接近太子的时候,就直接“送死”。
跟说书人模糊不清的讲述一样,陆行舟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王羡鱼的真实想法了。也许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特定的人影响了王羡鱼,他只是突然就转了念头,无缘无故辟出新的可能,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混沌地发生了。
“太子道‘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王羡鱼冷笑道‘你管得住这具身体,管不住我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