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陆金英问:“你知道胜寒派的人在四处抓人么?”
郑独轩点点头。
陆金英又问:“他们都只是被关起来了,没有死,对么?所以小舟也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郑独轩说:“我不知道。”
有的人——还有利用价值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小舟那么聪明,他只要想活,一定有办法拖延时间,他不会成为乱葬岗中的又一具尸体。
陆金英抿紧唇,她知道郑独轩没法给她确切的保证,但听他说“不知道”,她的心又悬起来,如果小舟死了……不,她不接受这样的如果。
郑独轩见陆金英神情紧绷,明明自己心里也没底,仍宽慰她道:“陆姑娘,我保证,如果小舟没死,我一定会把他带出来。”
陆金英扯起嘴角:“不管怎么样,有郑公子这句话,就证明小舟没有看错人。来之前我还很担心,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我找对了人。”
崔寻木苦笑一声,补充道:“我们到了这种境地,想要救小舟,也只能找郑兄你帮忙了。”
若是在崔家全盛时期,陆行舟被抓了,崔寻木才不会求别人,背靠着繁茂大树,他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我知道这件事太晚了。”郑独轩想,他总是晚一步,“若非如此,何须你们冒险见我,我早已把小舟带出来了。”
陆金英问:“郑公子,小舟是被胜寒派抓走的,而你是胜寒派的弟子,如果要救小舟,你跟胜寒派必然会生出嫌隙。这一点,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她这么问,倒不是因为担心郑独轩,只是怕郑独轩会计算风险,临到头来改了主意,那样小舟的处境只会更差。虽然陆金英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但也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压在郑独轩的身上,她得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郑独轩说:“陆姑娘可知,我在胜寒派的师父已经死了?”
“你的师父是谁?”陆金英听过胜寒派不少人的名字,但她不知道郑独轩的师父是哪一位。
“章游奇。”
“我知道。”陆金英不解,“这跟刚刚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郑独轩说:“我的师父是被阎王庄的杀手——仇饮竹杀死的,但跟阎王庄做这单交易的人,是胜寒派的掌门人梅留弓。所以不管有没有小舟这件事,我跟胜寒派也会有撕破脸皮的一天。”
崔寻木说:“都做到一派掌门了,梅留弓仍不满足,我猜就算让他执掌武林,他也不会罢休的。到时候,他想要的恐怕就是这天下了。”
郑独轩说:“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他的野心什么时候开始膨胀,真是人心难测。”
陆金英问:“胜寒派做这么多的坏事,其他名门正派为什么不联手去打压它?”
“这些年梅留弓一直在暗中扩展势力,现在胜寒派是江湖第一大派……”郑独轩给二人分析其中复杂之处,其实各门派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联手容易,背叛也不难。说到底,门派不过是势力聚集之处,哪有什么界限分明的正邪,所有门派的第一目标都是相似的:扩张力量、提升地位。
每个所谓的正派都在等着别派去收拾胜寒派,就让那些蠢门派去损耗力量吧,等胜寒派的实力被削弱之后,他们再大张旗鼓、轻轻松松地去瓜分利益。可惜,这个蠢门派迟迟没有出现,而胜寒派的气焰越来越嚣张。
郑独轩说:“时间不早了,我稍作休息,然后便去救小舟。两位就留在我的院子吧,没我的吩咐,没人敢直接进来,你们在这里很安全。”
陆金英觉得这样甚好,等郑独轩把小舟救出来,他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崔寻木没有意见,如果郑独轩心怀不轨,那么他早就动手了,何必跟他们多费口舌。
郑独轩说的“稍作休息”,其实就是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从燕归堂去胜寒派的路上也要不少时间,天还未亮,他就策马出发了。
陆金英靠在崔寻木的怀中,来燕归堂的路上她几乎没有休息过,就想着早一日到,小舟便多一些希望。她一松懈,伤处的疼痛便泛起来,崔寻木给她喂了一颗药,揽着她的肩:“金英,莫怕,小舟会没事的,你也会好起来的。”
陆金英没跟崔寻木说过“此陆行舟非彼陆行舟”的事,因为崔寻木就只认识一个陆行舟,而且现在陆行舟的性命排在第一位,别的都没那么重要了。陆金英感受着身上仿佛被无限放大的疼,只希望小舟不必承受同样的痛楚。
第213章 绝处逢生-3
陆行舟冷得牙齿打颤,他死死蜷缩着,却没有半点好转。
仇饮竹支着一条腿坐在陆行舟旁边,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冰似的,可能冰还暖和些,仇饮竹到底掩不住刻薄:“想死的人缩什么,冷死你得了,这不正合你的心意?”
陆行舟哆嗦着,根本没力气回仇饮竹的话。他不吃不喝两日后被仇饮竹强行喂食,又是一番充满血腥气的唇舌纠缠,陆行舟不想活,仇饮竹偏偏不让他死。陆行舟不知道仇饮竹存了哪些阴暗心思,打了什么好算盘,那不重要,他不会屈服于仇饮竹,他拒绝这样毫无尊严与希望地活着,他要死,谁都没法阻拦他。
仇饮竹冷冷看着陆行舟,短短几日,陆行舟的脸瘦得像一片叶,他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仇饮竹攥了下拳,想象掌心中就有一片白色的叶子,他轻而易举地揉碎了它。他怎么就没法揉碎陆行舟?
仇饮竹欣赏了会陆行舟的痛苦,然后躺在脏兮兮的茅草上,将陆行舟搂进怀中。
陆行舟抗拒他的拥抱,声如生锈刀鞘:“……离我远点。”
“离不了。”仇饮竹轻笑了声,将人抱得更紧,“你若真死了,牢中多寂寞啊。”
陆行舟想用微弱的力气推开他,仇饮竹啧了声,直接将陆行舟按趴在自己身上,他们额头贴着额头,胸膛顶着胸膛,陆行舟撑着他的心口,想要翻下去。仇饮竹把他往下拽了些距离,按着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不耐烦道:“你能不能老实点,摸来摸去蹭来蹭去的,惹出什么事你就完了。”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要不是陆行舟没有精神理他,高低得跟他对骂五百句。他的后背被仇饮竹的手掌压制着,动弹不得,仇饮竹的身体也不是很暖,但跟陆行舟比起来,他倒像个火炉。陆行舟求死的意志再坚定,也没法在冰天雪地中拒绝暖意。
人的本能是贪恋温暖,因此死是一件需要快刀斩乱麻的事,陆行舟这一刀斩得不够快,不对、不对,是仇饮竹把他的刀丢了。陆行舟失去了工具、失去了力气,死就不是一瞬间能完成的事,更别说身边还有一个不怀好意之人,挡在他和目标的中间。
仇饮竹被陆行舟压着,身上没有多少感觉,杀手睡觉都不盖被子,因此他也不知道,陆行舟是不是比一床棉被还轻。
“陆行舟,别唱什么‘视死如归’的戏码了。你放不下,就不该死。”
陆行舟没回仇饮竹的话。
仇饮竹又说:“别说你还不知道你姐姐和宁归柏死了没,可能他们都命大,活下来了。其实你的命也大,不然早就给秃鹰叼走了,我的命也大,不然活不到这个年纪。死于非命的人不少见,命大的人同样不少见,你说是不是?好,就算你姐姐死了,宁归柏也死了,那又如何?你姐姐是你的什么?你的亲人。你舍不得亲人,那便再找几个,很难么?娶个妻子,生几个小孩,过点平凡人的生活,你不就想要这个吗?你信不信你这样做,三十年之后的清明你甚至不会记得给你姐姐扫墓,人都是这样的,别不信。再说宁归柏,他就更无所谓了,你喜欢他?这句话不够准确,你‘现在’喜欢他。所以呢?他死了你就要为爱殉情?你才多少岁啊陆行舟,就活着吧,你以后还能喜欢无数个人。”
陆行舟憋不住了,喉咙冒火也要反驳:“别说了,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明白?”
“我哪里说得不对?”
“你没发现你把人当成了物品吗?你觉得失去了可以找到替代,甚至可以直接创造新的……这不对,人是没办法复制的动物,而刻骨铭心的情感也不会轻易消逝。”
“你觉得人独一无二、情也独一无二,你觉得它们不能被替代?我就说你太年轻,你不知道世上只有利益和自私才是永恒的。”
“对,我就是年轻,那又怎么样?此刻的我此刻的想法是最重要的,此刻我在意的就是这些人,此刻我珍视的就是这些情感,不要用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的所谓经验和教训来教我应该什么做。”
“你跟头驴似的。”
“驴”不说话了,刚刚那几句话已经烧透了他的嗓子,他不能再说了。而且他觉得他赢了,如果仇饮竹还有“道理”来反对他,就不会用这种无聊的攻击。
仇饮竹问:“你喜欢宁归柏什么?”
陆行舟不想理会仇饮竹。
仇饮竹嗤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傻子喜欢傻子。”